那是04年,偏远小镇治安堪忧。
就一个小镇,就有诸多帮派。
四川帮、云南帮,还有本地的几个帮派。
田智加入的就是那个本地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帮派。
那是一个彝族乡的帮派,讲义气,很团结,但也很不好惹。
那一年在大街上戴黄金耳环,被人抢耳环连耳朵都撕烂的传说比比皆是。
但我一腔热血,没钱坐车,我就走路到镇上,一条街一条街找他,就盼着能偶遇。
然后劝他回家。
虽然当黑帮大佬的女人很风光,但电视剧里也说了,男主死了。
我不希望他死,所以我想劝他回家,安安稳稳做一个货车司机。
连续去了5天,早出晚归,每天来回都要花5-6小时,中午最热的时候我沿街找寻他的踪迹。
他瘦瘦高高的身影,在人群里总是最扎眼那一个,如果遇到了,我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但即使就这么三条街,5天了,我依然没有遇到他。
第六天事情有了转机,我遇到了同村的人,那人的女朋友在街上开了个理发店。
他邀请我去理发店坐坐,我顺势向他打听田智的消息。
“田智啊,他一般都会在那家”
他走到门口给我指了街对面那家厨卫店。
“樱花厨卫,经常在。”
我道过谢以后就打算去樱花厨卫。
他又叫住我,“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一个人在这不安全。”
我再次道谢,我就想见他一面,问问他是不是真心喜欢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活。
樱花厨卫的老板说他好几天没来了,我只能在樱花厨卫对面的书店看着书等他。
天色渐晚,书店关门了,门口的烧烤摊上飘出阵阵香味。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看着烧烤摊上大快朵颐的食客,我好想有钱,可以顿顿吃烧烤。
但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早上在家煮了面条吃,中午、晚上都没吃饭。
那时候的少年意气,可以抵挡万千困苦。
我忍着饥饿,眼睛不放过目光所至的任何一个角落,熟悉的身影也从未出现。
大约到了晚上11点左右,我正愁着今晚要怎么回家,如果不回家,我又该去哪里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面前的烧烤摊两桌食客酒后干上架了,双方拿凳子的拿凳子,拿小木桌的拿小木桌,你来我往,一地狼藉。
我退到书店门口紧紧贴着墙,生怕酒瓶飞到我头上。
“你来这干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是田智的声音。
我仰头看去,他还是穿着黑色衬衫,只是头发剪短了,剪成了寸头。
他朝我说着话,眼里看的却是烧烤摊上的人。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边从几人的小打小闹,发展成了十几人对十几人,手里都是砍刀、铁棍等东西。
我更加害怕了,但田智在我身边,哪怕危险在面前,也能感到安心。
“我……我来找你。”
田智的目光终于从那两拨人身上转移到我脸上。
“你找我干嘛?”
“劝你回家。”
田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是笑我的幼稚、我的愚蠢、还是笑我不知好歹?
“你笑什么?”
田智没有回答我,自然而然拉着我的手从另外一边绕到烧烤摊对面,樱花厨卫背街。
“你在这站着别乱跑,等我回来。”
他走出去,我跟出去,他在樱花厨卫旁边的一棵树后面观察着对面的形势,悄悄打了一个电话。
我跟在他后面,拉着他后背的衣服,探出个头看着那些人拿着刀比划。
“回家吧,你看他们打架多危险,万一你有事你奶奶怎么办?”
田智转过身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光看着我,而后摸了摸我的头。
“你别来找我了,好好上学。”
话还没说完,那帮人似乎是被激怒了,开始动起手来。
另外一帮不敌,拔腿就跑,还是朝着我和田智这条街跑。
田智见状拉起我飞快躲进小巷的黑暗里。
“大晚上在街上晃,要是没遇到我,碰到这些坏人你怎么办?”
此刻的我惊魂未定,怎么办?大概也只有跑吧。
但我想问,他说的坏人,他自已包含在里面吗。
“那你呢?”我喘匀了气,正视他的脸。
“我怎么了?”
“你也是坏人吗?”
此时我才注意到,田智眼睛里的满天繁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长期熬夜导致的疲惫感。
剪短了头发后多了一丝狠厉和沧桑。
他没有回答我,见打架的人已经消失,便阴沉着脸拉起我往书店楼上的网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