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昭是主角。
主角嘛，总是会面临各种突发危机、又总是会完美解决，潇洒地走上人生巅峰。
巫衔月将信将疑了片刻，最终决定相信主角。
他们在倒数第二出场，是压轴。
这个出场顺序其实不太友好，观众们已经维持了将近三个半小时的热血沸腾，已经逐渐麻木和萎靡，越来越难点燃。
站在后台准备上场时，巫衔月偷看了几秒外面：
主持人正站在舞台上介绍即将出场的小组，他刚透露小组成员，下方观众席便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荧光棒大亮。
这本该是除了进场和离场、全场最亮的时刻了。
但和正常光线比还是十分昏暗，荧光棒在密密麻麻的观众席蔓延，像是虫群亮起的眼睛眼睛。
荧光隐约勾勒出一堆又一堆观众的模糊身影，简直是人山人海，一种喘不上气的压力平等地向每一位登场的人袭来。
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表演，就算没什么心理阴影，紧张到直接同手同脚说话找不到嘴巴都是正常的，更何况是又叠了层debuff的主角。
“紧张？”陆九昭的将手搭在巫衔月的肩膀上，终于移开视线，顺势往外看了一眼，温和安抚，“没关系，到时候不要看台下，紧张就看我的眼睛。”
顿了顿，他又笑着补充，“放心，双人舞很需要眼神互动，全场下来一直互相对视很正常。”
他的妆造是天使，演出服整体是雪白的，短发也染成了银白，眼妆撒了银色碎闪，下方还点缀着一串泪痕小钻。
耳后有白色的羽毛蔓延而出，眼睛又戴了蓝色的美瞳，和巫衔月的红色美瞳是形成对比的，看起来像蓝宝石，很神圣。
在他垂眼露出认真神情，用温和的语气说某些话时，有种微妙的神明在怜悯世人的感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信服。
但巫衔月知道这是个控制欲爆棚的事业党，理智地对事业党的每一句话都深表怀疑，于是成功翻译：你最好别拖我后腿。
他瞥过去一眼，扯起唇角，压根不接话，“走了，上场。”
主持人退场后，舞台上灯光消失了，亮着的荧光棒也统一熄灭，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他们走上黑暗的舞台。
……
走到后半段时，巫衔月注意到陆九昭的步伐突然慢了下去，但他的脸上还是微笑着的，没什么表情变化，很快又加快脚步紧紧跟上来。
ptsd还没发作吗？
不，是已经发作了。
站好位置，发现陆九昭几乎贴着自已站，偏离了原定站位站在自已身侧，巫衔月才确定。
不知何时，陆九昭已经半低下了头，视线在看向下方的地板，虽还是微笑着的，但脸色已经苍白了起来，只是在神圣的天使妆造下不显眼。
“紧张了？”巫衔月假装没察觉到太多异样，把这句话还回去，又自然而然地揽住陆九昭的肩膀，把他推向原定站位。
陆九昭如梦初醒般抬头，他没说话，直直地注视过来，蓝色的眼睛重新聚焦。
“别紧张，舞台下不是喜欢你的、就是喜欢你朋友的观众，”巫衔月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就被凝视，“是绝对不会伤害你，没有危险、由喜爱汇聚而成的黑暗。”
陆九昭开口，声音有些哑，“但你在紧张。”
那可不一样。
观众都是冲主角们来的，和路人有什么关系。
巫衔月随意嗯嗯啊啊敷衍过去，旋即听到耳返里传来的各种通知声和表演即将开始的提示。
下一秒，灯光突然亮起。
两束灯光分别自上方洒落，又在地面上交汇起来，共同照亮巫衔月和陆九昭。
有节奏明显的伴奏响起。
《天使与恶魔》的主题是天使与恶魔两方的战斗。
天使行走世间怜爱世人、引起了恶魔的关注，于是斗争开始，一开始是率先发起攻击的恶魔占据上风，所以巫衔月的舞蹈动作要干脆利落又有劲。
相反，陆九昭的动作要优雅些，存在感要淡，声音要轻。
这恰恰契合他现在不太对劲的状态。
但从三分之一处，就是天使反击，最终绝地反杀恶魔，舞蹈的主角要从巫衔月转成巫衔月和陆九昭，再转成陆九昭。
……陆九昭恢复了吗？
巫衔月不动声色地瞥去一眼。
系统死了一样不吱声，根本不靠谱。
他迟疑了下，很快做出决定。
在伴奏来到转折点，将舞蹈主导权开始转移成双人，陆九昭绷紧下颌，随着舞蹈动作转头看向旁边地面，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看到舞台下方。
在他视野映入了大片大片的黑暗，身体动作定格了一刻时，巫衔月迅速伸手搭在陆九昭的肩膀上，打了个帅气的响指，顺手用食指和中指将他侧着的脸轻拍回来。
伴奏随着转折点开始出现变化，节奏更快，气氛逐渐上升，有节奏的鼓点越来越昂扬，观众的尖叫声陡然响起。
陆九昭再次直直注视着巫衔月，看不清真实瞳孔情况的蓝色眼睛里有白色眼睫和巫衔月的倒影。
他开口低唱 ，完美地完成属于自已的part，又快又咬字清晰地完成一长串‘天使细数恶魔罪行’的审判歌词，本来温和又神圣到毫无攻击性的眉眼也锋利起来。
他没有露出一点异样。
好了！主角果然是主角，状态好起来了！
巫衔月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正边接上歌词，边转身要按原舞蹈动作退开时，突发状况出现了。
陆九昭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揽回来了！
身体碰撞的瞬间，巫衔月的声音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顺势伸手触碰陆九昭，从他的下腹摸过肩膀虚碰脖颈，自然而然地做了个掐颈推开的动作，接上之前的退开动作。
他成功退开了。
但刚转头，以恶魔的视角挑衅看向天使，他就看到陆九昭多加了个摸颈部的舞蹈动作。
……摸的还是他刚刚虚掐到的那部分颈部。
……还边摸，边垂下眼睛微笑。
舞台下的观众不知道是发现了陆九昭的异常、还是因为陆九昭跳得太好，莫名的尖叫声再次冲天而起，几乎把巫衔月耳返里的声音都压住了。
他的眼皮跳了跳，勉强稳住恶魔高高在上的冷漠表情，镇定着被陆九昭按原舞蹈动作再次揽回去。
舞蹈进入三分之二处，进入了天使反杀恶魔的阶段，伴奏开始更燃。
这段的舞蹈动作也更激烈，最后的时刻，陆九昭需要用手指勾破巫衔月左衣襟上的血浆包机关，在快节奏的舞蹈中表明天使重击恶魔。
但变故再次出现：在用手指轻点巫衔月脖颈的黑色颈带，勾了一下，转而下移至血浆包处时，陆九昭以手比枪，但居然停住了，久久没动。
过了两秒，巫衔月伸手过去，佯装抵御攻击、实则趁手指交叠在一起、观众大概分不清谁的手指时迅速勾破装置。
红色的花朵绽放，溅射在陆九昭的白色衣襟上，迅速浸透衣物，他动了动眼睛，近距离地看着巫衔月。
有滴红色液体从他白色的眼睫上滴下，划过脸，留下一道浅淡、像是泪迹的红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