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柴善嘉秒怂。
但嗓门还挺大。
什么信不信的,扯信任,议题就太大了,容易翻脸。
“我只是觉得,儿童也有参与复杂事务的人生自由。被告知、被共享信息、被当成同伙……不是!当成同伴,不遮遮掩掩、不哄骗,才是尊重。”
柴善嘉挺了挺小肚子,一脸严肃:“当然了,我其实不是一个儿童。我其实是一个思想深邃、学识渊博,具有……”
她突然卡住,沉默了一会儿。
努力心算……
“三倍多,数倍于实际年纪的认知,所以,我有自已的判断——”
这时,身后幽幽传来一阵热香。
前调是热气,带有高温油爆的那种热乎乎的香。气味逐渐丰盈饱满时,又似有一些焦?再后来就是被遮盖住的属于野物和菌菇的味道。
很是诱人……
柴善嘉一脸正直的继续:“我有自已的判断力——”
“你饿吗?”
霍十二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手心结结实实的捧住了脸。他整个人姿态懒散到快要从椅子里流到地面上了。
本就生命力稀薄,因为过了饭点,补充不继,说话都隐约带了气声。
柴善嘉一顿,果断点头:“饿。”
于是,她转身时,就见到一队大小餐盘犹如贪食蛇一样,热腾腾的从后堂那片不起眼的棉帘子后面蜿蜒着走出来。
“那吃饭吧。”
“行。”
这时候的寻常家宴,多少也要讲究点“食不言寝不语”。
但柴善嘉不在乎。
霍十二……柴善嘉觉得他更不在乎。
主要是,他的食量实际上和一般十来岁的少年完全没法比。动筷子有气无力,没有明显的偏好,吃得不多就算了,放筷子还早。
就有一种勉强维持生命体征,活着可以,嘎了也行的感觉。
就这,也没法讲究吃饭时说不说话。
因为不抓紧时间、找准时机,根本也凑不上他吃的那几个刹那。
眼一眨,人家就饭毕了。
柴善嘉嚼完一口浸透汤汁的菌菇,口齿含糊道:“你不能因为别人小,就越俎代庖帮她下决定。无视喜恶、横加干涉,这是不对的。
比如,孩子包被太厚,已经热炸了,你气他为什么没满月就这么害羞,一点不大方,叫他走出襁褓来一个。
再比如,脑袋卡床栏里快要憋死了,你当他故意闹觉、没事找事,揍他一顿。所以说儿科也叫哑科,所以参加浴佛节这事儿……”
霍十二这时突然搁了筷子,一脸沉思。
因他放筷子时不慎,连带着,将一只影青瓷汤匙碰到了地上。
发出一记清脆的碎裂声。
柴善嘉皱眉:“你——”
“明早辰时三刻,我来接你。”
“啊?”
“你不是要去女学?”
“可是,那……”
“记得包被别裹太厚,今晚睡觉脑袋小心点,别卡床栏里。”
柴善嘉:“!”
霍十二一脸揶揄的笑:“快吃吧,思想深邃的儿童。”
……
……
柴善嘉这日回去时,其实短暂的回想了一下。
虽然她是在胡说八道、试图叫霍十二放松警惕的同时泄露一点消息。但是,她总觉得最后打动霍十二的,并非她说得那些废话。
而是别的什么?
但她一时捋不出来。
这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也就一闪而过。
这天晚上睡觉时她还特意又爬起来挪了挪枕头。
生怕真卡脖子,七岁半的妙龄卒于榻。
有毒……
隔天清早,霍十二的马车依旧停在四条巷巷尾。
柴善嘉出门的时候,在府门前的甬道里好死不死又撞见了郭氏。
哦不对。
她撞见的是带刀郭氏。
这段时间郭氏在家中造天造地,四处发泄着失去云仙仙的不满。具体表现为摔锅打碗阴阳柴善嘉,指桑骂槐管人章镜为啥还不回家。
她是彻底放飞自我了,熬得人越发黄瘦寡淡,眼睛凸得瘆人。属于路过的狗都要挨两句骂的程度。
柴善嘉看见她,正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战术闪避一下。
谁料郭梅娘压根没看她,“噌”的一下!跟个点着了的二踢脚似的,从眼前飞快窜了过去……
柴善嘉:“?”
正要继续往前走。
又一阵旋风,刮过一道人影。
“大姑娘安——”
哦,是贵利家的,追二踢脚去了。
柴善嘉都无语了,这主仆俩大早上急吼吼的干什么?还有没有基本的礼貌了?
直至上车,霍十二发现她气鼓鼓不说话。
关键是把一个牛乳丸子啃得跟顶针似的……
“怎么了,去女学还不开心?还是昨晚上真卡脑袋了?”
说着,他有些迟疑的抬手,真去摸她的脑袋顶,按住了,抓了抓。
柴善嘉白他一眼,往边上让了让,没好气道:“大早上的被人超车。”
“嗯?”
“还两辆!”
“……”
霍十二沉默片刻,突然掀起车帘子冲外面骑马的随扈道:“让他们加快脚程,追上前面的车。”
说到这儿,他放下帘子转回来,恰对上柴善嘉呆滞困惑的眼神。
不知想到什么。
这位朋友又贴心的再次冲外面道:“追两辆。”
柴善嘉:“……”不想跟傻子玩。
片刻后。
“噫,这牛乳丸子怎么这么恶心?滑腻腻冷冰冰还坑坑洼洼的,你吃没吃?”
“……没有。”
“行吧,报吃,别吃了。”
……
许久未上学,柴善嘉再次抵达女学角门边的缓坡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会儿天一下子热了许多,草木繁茂,空中有许多飞扬的毛絮和比芝麻粒还小的飞虫。
软香扑鼻,夹杂着青涩气,倒显得这角门被掩映在蓬勃茂盛中,更加陈旧寂寥。莫名就有了几分荒坟孤冢狐仙家的气质。
尤其,这回里面传出来的再不是朗朗读书声,幽幽古琴曲。
而是一波三折的绮靡之调,既华丽颓废且浮艳……
“哇,还真的在排练呀?”
柴善嘉落地下意识道。
旋即,又想起什么,转身等着霍十二一起,顺带疑惑道:“可你不是说要在浴佛节演出?”
这时,里头恰好传来一声清晰的唱词——
“……御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