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在闹一个叫作“香序”的东西。
柴善嘉一时空耳,还以为是“虾须”。
心道,争那个干什么,戴脑门上冒充穆桂英?还是油炸一下喷喷香?
吃点好的吧!
王玉珠一脸无语:“你也算是南都土生土长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南都这几家大差不差,每年以什么论大小?还不就是那几样?
正月里、浴佛节,哪家得了慈恩寺的头柱香,哪家排第二,一直到第十,这就是南都城的‘香序’,也是十个‘莲华位’。
李家以往总排在八九位的样子,这回却是直接叫免了。”
“哈?”
柴善嘉懵懵的,抹了抹嘴,一边说话,手一边朝着最后一块肉伸去,脸上却还一本正经的。
“谁免的?慈恩寺吗?大方丈这么直接的?怎么个说辞?”
难道直接说你家老头嘎了,好生晦气,佛陀不嘻嘻,所以你别来了?
这不合适吧……
王玉珠撇撇嘴,眼角瞥见了柴善嘉正暗暗扒拉最后一块肉,却假作未见。
弯了弯唇,压住笑意道:“终归就那几个说辞,叫好生料理山长的身后事。再者,也还有下一任,南羡书院谁来管,不也要争抢一段么?”
“也是。”
柴善嘉抿了抿嘴,小心的将肉拈回来,脸上神情越发乖巧。
王玉珠见此,索性转了个身,叹口气道:“但是,这一免了去,是就此免了,还是暂时的,实不好说。李家想来是很在乎的。”
“唔。”
柴善嘉飞快把鸡肉塞进嘴里,囫囵嚼着,跟个贪食的小老鼠似的。
口中还在努力接话:“这有什么可闹,比谁家厉害,还不如争一点实在的。
比如,谁家的宴席菜色好,食材更新鲜,厨子更难得,是吧?”
王玉珠转脸回来,表情郑重的点头:“很是!”
……
柴善嘉和王玉珠的友谊,就是在这一口一口中结下的。
看似每每争抢打闹,但王玉珠带炉焙鸡,柴善嘉就回以红豆奶茶。
两人埋着头吸溜吸溜,又是片刻无话。
真香!
“我下月初要走了。”
“啊?去哪?多久回?”去的地方有特产吗?
最后那句柴善嘉忍了忍,没说出口。
“难说,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或者……”王玉珠一脸深沉。
“自此不回?”
“嗯,自此不回。”
柴善嘉皱着一张小脸,捏着粒炒豌豆,犹豫吃还是不吃。
主要是,这话题意境太高妙,配炒豆子……好像不大合适。
“去祸害哪家啊姐姐,现在去不嫌太早吗?”
柴善嘉身边的一群少男少女,大多在十二三岁,撑死十四。论婚嫁就算是在这个时代也嫌太早。
因此,她不能理解王玉珠为什么这么说。
“噗!”
王玉珠冷不丁乐开了花,双手捧着奶茶茶盅,啜了一口才道:“你那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是要去京中长住,短时间内回不来。”
“哦……是去亲戚家?”
“算是吧。”
柴善嘉点点头,一时间也有点低落起来。
倒不是说她和王玉珠的友情有多么感天动地。
当然也不是为了春菜饼、蒲菜团子、蜜烧卤肉、五香羊蹄、螺蛳小饼、炸糕、炉焙鸡什么的。
这些她都不在意。
她只是难得有个不把她当小孩儿的同性伙伴,短暂的来了一下,又油汪汪的走了。
令人唏嘘……
“嗨呀,我特意来告知你,可不是为了来看你难过的。”
王玉珠状似豁达的笑了一下,道:“我是来给你留个字号,往后咱们可以通信嘛。”
柴善嘉木着脸,手指无意的抠着那粒可怜的豌豆,闷声道:“你是说圆润?”
“圆润山人。”
“……”
“还有,你的生辰我是赶不上了。我想在走之前约好一起出去逛一次,给你仔细选一件生辰礼。”
王玉珠笑得很温和,“不要这样了,我都把最后一块鸡肉让给你了。”
“那是你让的吗?难道不是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智计无双、下手无痕,自已抢到的吗?”柴善嘉没好气。
“嗤!你开心就好。而且,你真想和我见面,也可以多多努力,多多使用你那点智计,考到京城来。比如万中取一的明德学馆,敢不敢?”
王玉珠看似在说话,眉眼中却带了一丝故意的挑衅。
柴善嘉却真有些好奇起来:“什么明德学馆、万中取一?京中也有官办女学吗?”
这时代已经开明到这地步了?
“官办是不可能官办的,不过明德学馆也颇有历史……”
不知想到了什么,王玉珠说到这儿突的一停顿,随即笑道,“下次见面再聊女学的事吧,我也差不多该回了,晚些家中还有旁的事。”
“好。”
柴善嘉站起来送她。
二人一路走出临水斋,刚到院门口,正相约着月末前挑一日出外逛逛。
柴善嘉也想着趁茶肆初开,领这位小姐妹去尝个鲜。
谁知,郭梅娘忽的跟个恶犬似的匆匆奔来。
全不遮掩,一路分花拂柳的将仆妇婆子们全甩在了身后,杀到近前,冲着柴善嘉就咆哮开了:“大姑娘想是完全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
私下待客,将这些个不知底细之人随意领进府里来,却不知到长辈跟前问个安?
还有,动辄出外随意游荡,你年纪也不小了,但有约会,动动嘴皮子就决定?不用请示,告知一声?
你分明是一点规矩也无,一点孝道也不讲,合该吃些教训才是!来呀!给我——”
“太太!”
贵利家的几乎是以飞扑的状态朝着这里冲过来,眼看拦不住,尖声唤了一句,试图阻止。
柴善嘉面无表情,站着动都没动。
而在她身侧,正带着丫头欲要离去的王玉珠,眼睛也眯了起来。
“给我……”
郭梅娘这几日心跟被油煎一般。
自郭云仙被送走,就像是剜了她心头的一块肉。
而昨晚又加一巴掌。
这股子邪火,注定要发作出来。
在这个家中,能发作的也只有这个继女。
“给我把姑娘带到小佛堂,跪上半日,好生反省反省到底错在何处!不许给她送吃用,将蒲团撤了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