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珠以食指秀气的左右抹了抹嘴角,神情狡黠抬抬下巴,示意油纸包里的最后一块羊蹄。
柴善嘉整个人跪在官帽椅里,双手捧着一小块骨头啃得满嘴油,见此,她噘噘嘴正要说话——
忽然,斜侧里伸过来一只手,捏起了两人均紧盯着的那矜贵的羊蹄。
这手指骨均匀且纤长,捏住了油汪汪的羊蹄,很嫌弃似的,几乎捏出了个孔雀式。
而手的主人果然也发出了“啧”的一声。
柴善嘉扭头。
果是霍十二下楼来了,他依旧半垂着眼皮,死活不那么明显的模样。
他捏住羊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粗暴的塞进了柴善嘉嘴里。
同时还朝身后道:“人呢?打盆水过来,要温温的。”
“你怎么这样……”
王玉珠十分不满,可在接触到来人的视线后,瞬间顿住,撇撇嘴嘀咕道:“呵呵,有帮手就是了不起。”
柴善嘉捧着羊蹄笑眯了眼。
其实王玉珠也不是真心不满。
她要是想吃独食,都不必每每买好了特意跑来竹外疏花。
这位老饕王姑娘,纯是找着了同好,享受的就是一个斗智斗勇,连吃带抢的快乐。
柴善嘉啃得差不多,还企图嗦手指,被霍十二一把拽过去,包在手巾里猛猛就是一顿搓。
搓得她将要出口的追问,都被震没了。
硬是想不起来此前和王玉珠正在说什么。
“你们女学之所以停课,是因临时用来收留人了。”
王玉珠这时忽然想起来,道,“由我小姑姑——”
“王四姑娘。”
霍十二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打断:“别和小孩子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嗯?”柴善嘉一脸问号。
不是,用女学收留人?还是乱七八糟的?
是有什么瓜出现她没吃上热的吗???
七岁半是什么人生难以逾越的坎啊!还是她的智慧被压制得太完美,太像真小孩,以致成人话题都不带她玩?!
王玉珠这边,自接了这个日常外派任务,心中怕也多少知道这位“十二郎”的特殊。
因此,他发了话,她立马怂。
这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霍十二慢条斯理的给柴善嘉擦完手,递给她一条小手巾抹嘴,又另给她备了不同味道的花露,专门吃干抹净擦脸用。
收拾完毕后,再亲送她回府。
这天,恰是黄昏时候,两人临出竹外疏花,霍十二无声停住,回头淡淡瞥了王玉珠一眼,道:“往后少来。”
这话,饶是王玉珠已收敛了脾气,泼面而来的拒绝也叫她十分不服。
因此,她也甩了甩袖子,大步跟着走出来,犟道:“我又不是来寻你的,不来就不来!我去柴家寻小柴玩。”
“也不行。”霍十二皱眉。
王玉珠:“……”
柴善嘉:“噗。”
霍十二想了想,顶着一脸半死不活却一本正经道:“她说了,她和我才是天下第一最最好。”
柴善嘉:“……”
王玉珠:“噗!”
……
……
回府途中,霍十二三言两语为柴善嘉解了惑。
说女学停课是因学舍中收留了沿运河各地甄选出来的闺秀和学生,马上将要浴佛节,慈恩寺恐要大办此次法会,届时会有许多活动,也包括演出?
柴善嘉虽觉得有点奇怪,这有什么乱七八糟不能聊的呢?
但她也没多问。
回到府中,照例是要去荣寿堂回一声的。
柴家就这点好,爹没空娘不亲,祖母对孙子尤其章家孙子更上心。
因此,大家都不怎么管束她。
自由度这么高,若原身在,怕是没什么幸福感。
柴善嘉就不同了……
……
“……我们家该给的束脩一文没少你的,一应吃穿用度,包括服侍人都专挑了好的,从嫡姑娘身边现调过来,给你拭琴洒扫用。”
在靠近荣寿堂的一条小岔路上。
柴善嘉今日回来得早,不想去老太太跟前杵着。那地方人员密集度过高,容易出幺蛾子,对心情不友好。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啊?
她回身冲豆蔻比了个噤声,小心翼翼绕开灌木,往前凑更近……
“好叫先生知道,我家也非什么软柿子。不提我爷爷如今正在给府台夫人家的小公子讲学。
只说这府中老太太,出身也是赫赫有名的皇商章家,不是你一个教琴的先生吃罪得起的!”
郭云仙立在一棵老树底下,十分色厉内荏的与人交涉。
可是,她话虽说得狠,手却像是痉挛一般,死死揪着自已的衣领子,一张脸青白似鬼。
站在她对面的人显然也看出来了,因此只冷笑一声,并不接话,就像是在逗弄上不了台面的猎物似的。
老树枝叶婆娑中,郭云仙沉默了一会儿又勉强道:“还有,你也知道的,我表妹与长公主殿下也多有往来,出了什么事她也是能说上话的。
你识相的,即刻离开柴家,我必不与你计较。若是不走,别怪我——”
“别怪你如何?”
背对着的人嗓子似出了什么问题,一开口十分沙哑难听,声息还很弱。
说了这一句,便要撑住自已大口喘息。
郭云仙见此,挺起胸膛高声威胁道:“若是不走,别怪我报官。你我心中都清楚,你哪是什么教琴的先生,分明就是个……是个……”
“是个甚?”
嗓音暗哑的韦应贞形容狼狈,开口却是气定神闲。
她往前逼近了少许,声音越发压低了些,“报官?你去报啊?
你为谋求……名为求教,实为陪侍……年近花甲……又能得什么好?”
“谁?!”
郭云仙被逼得节节后退,这时,她视线忽然一顿,遥遥看向了柴善嘉藏身处。
于是,几乎是厉声喊叫道,“谁!谁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韦应贞也狐疑的转过身来。
柴善嘉一见韦应贞,心下一惊,她这是怎么了?
几日不见,怎么比郭云仙还像个鬼?!
郭云仙看着吓人,是因苍白消瘦且神神叨叨。
而韦应贞,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从前她还有几分书卷气,叫人见之可亲,装扮也宜男宜女。
这会儿整个人像是跳转了……体裁,跟要在树林子里熬蓝绿色蘑菇浓汤,不管公主还是精灵,逮着总要毒死一个。
这时,柴善嘉身后,一个身形健壮,穿一身黑衣,打扮得也一丝不苟的仆妇匆匆走过来。
她和柴善嘉擦肩,上前去,冲着郭云仙弯了弯膝头,一板一眼道:“姑娘该回了,这等无关紧要之人姑娘很不必理会,自有长辈出面处理。”
说着,抖开一件斗篷,上前整个包住了郭云仙,半搂半抱着直接往回走。
而自从这面生的仆妇出现后,柴善嘉也没再躲藏,就和豆蔻并排站在原地,冷眼看着。
这主仆二人很快经过柴善嘉,将要离去。
这时,郭云仙突的扭头道:“表妹刚才听去了多少?
我劝表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