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希有些讪讪,少年人面子上过不去,稍顿,便瞥一眼湖边又嘟囔道:“那商家子倒是好运道,不光赶上沉船白看小娘子,还和皇城司的攀上了交情。
说起来那位凌指挥使是个女子,爬上这位子怕遭了不少罪啊,哈!现有个没脸没皮的主动凑上来当乌龟,一拍即合,岂不整整好?”
“王仲希!”
王伯冀面色大变,几乎丢了酒杯立刻跳了起来。
席上其余人虽也看不上王仲希说的这些浑话,但明显更觉得王伯冀反应过度。
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也不是头回一道吃酒郊游,谁不知道谁啊?
所以,王伯冀跳起来,大家反倒愣在了当场。
除了王玉珠。
她依旧埋着头,在吧唧吧唧专心吐虾皮。
王伯冀动作极快,绕开几人,一路走到弟弟跟前,高抬起手的同时,眼睛几不可见的往霍十二和柴善嘉这边看过来……
而霍十二……
垂着眼皮子,正抬起手往桌上仅剩的一点炸虾伸过去,果断下勺子,满满挖了一勺。
在王玉珠焦急的眼神注视下,稳稳拐回来,放进柴善嘉面前的食碗里。
“啪”的一声脆响!
耳光和虾,同时落下!
但,痛在王仲希,他被这股子力道带得旋了大半圈,直接歪倒在草地,很狼狈。
香在柴善嘉,她仗着大童身份直接上手,捏住虾尾啃得嘎吱嘎,喷喷香。
“哥?!”
王仲希捂着脸不敢信。
可见,以往挨打少了。
王伯冀语气沉痛到:“你怎可如此轻浮放肆,随意编排起朝廷命官来?你头脑发昏了?往日在家中,父亲和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但是哥,朝廷命官怎么了啊?皇城司不就是我们家奴才,我们可是国舅——”
他话未说完,王伯冀发了狠,抬起脚就一记狠踹!
这一连串动作说来慢,但发生不过顷刻间。
席上其余人也终于反应过来。
比如承万兄,再比如王玉珠和其余几个生脸。
这一群人忙站起来,七嘴八舌的上前来劝。
连王玉珠都在说:“大哥你怎么了,吃错东西了?他是嘴臭不成器,但要打坏了,回去祖母连带着我一起埋怨,何必呢?”
这也足可见,为何霍十二是谁,王家只一个王伯冀知道了。
……
“吃饱了没?走吧?”
“十二郎……”
王伯冀视线穿过众人,无声挽留。
“今日时辰不早,孩子也累了,改日有机会再聚吧。”霍十二道。
柴善嘉顶着一嘴油光也跟着站起来,步骤严格的张嘴,打了个哈欠意思意思。
王伯冀眼中的期望顿时熄灭,一时间怒火更炽!
霍十二领着柴善嘉往马车方向走,一边推开了小蝴子递来的手巾,弯腰以自已的袖子抹了抹孩子嘴上的虾油。
“啧”一声,甩甩袖子继续往前。
柴善嘉心道,什么毛病,又要抹又要嫌的……
上车前,柴善嘉扭头往身后又看了一眼。
席边一团乱,一群人堆成了坟包包,纠缠在一起,似乎在拉扯谁。
王仲希靴子都被打飞出来了。
而更远处,湖边人影渐成黑点,只有凌霜似在迅速赶回。
柴善嘉又左右看看,没见潘玉柯和詹士昉,四下只余深茂的小树林,随着春风扑簌簌的摇曳。
……
……
难得旬休日,既出来了柴善嘉自是不想轻易回去的。
可惜转了一个来时辰,手中捏着第三支糖人,实在吃不下了,左右依旧没消息。
她也不想连累霍十二和凌霜在外面乱转,只得怏怏回府。
这日,霍十二像是也有什么事,匆匆告别很快就走了。
柴府中,正是午后,安静得有些过分。
柴善嘉回到倾晞园,却见一个熟悉的人正候在廊下。
看起来比往日消瘦许多,脊背也佝偻着,头顶有一处头发还未长出多少,毛刺刺的,很是怪异。
“大姑娘……”她回身见到柴善嘉,眼睛含泪,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姑娘。”
这时,栗儿手上挽着个食篮,掀开帘子出来,见此忙道,“她晌午前就来了,奴婢都说了姑娘今日不在,出去了。非要站在这儿等。”
柴善嘉挥挥手不在意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你,跟我进来。”
“是。”
来人正是久未露面的枣儿,郭云仙那几下下手挺重,她一直在养着。
好在只是外伤,脑子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如今痊愈,这一段主仆情谊……或说责任,也算是彻底了了。
柴善嘉揣着手,面无表情道:“我已和大太太说过了,依旧放你回厨房做原本的活计去,往后……你自已好自为之吧。”
枣儿原本垂着脑袋,一直动作刻板的反复揉搓着衣角。
听了这话,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动静极大的扑倒下去,叫柴善嘉唬了一大跳。
好在屋子里豆蔻也在,趁势搂了柴善嘉一把,将她按在怀中。
这时,却听底下枣儿哭道:
“姑娘,大姑娘啊——是奴婢想岔了,奴婢心中别着劲,跟自已亲娘过不去,跟自已个儿过不去,还欺您年纪小好性儿,挑拣主子,挑拣活计。
实是不知好歹,为此还差点送了小命!幸亏姑娘仁善,要不然,奴婢瞎眼的老娘怕是也没活路了呜呜呜……”
“好好,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别嚎,我害怕!”
柴善嘉梗着脖子往后躲,边躲边快速道,“你就算再哭,肯定也是回不来了,没这个道理。你好好过你日子去吧,啊?”
“是,大姑娘。”
枣儿在底下欲磕头谢恩。
“咚”的一声响!
柴善嘉忙叫豆蔻去拉她。
好家伙,吃她那么多参须,再磕死过去不划算。
而且,那前额秃的,再摩擦摩擦,得跟忽必烈似的了……
枣儿遗憾的被扒拉起来,刚站直,突然道:“大姑娘,奴婢还有一事。”
“什么?”柴善嘉心口直突突,抬起手按住,喝了口热茶才道。
“那位韦先生……怕是个……”
“嗯?”
“怕是个……老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