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脚步声像潮水一样褪去。
柴善嘉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人一歪,下一瞬就直直往一旁栽倒过去。
跟个要翻背的小乌龟似的。
霍十二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领子,往面前提了提,一脸关切的问道:“还好吗?你没有经验,在这样的所在应当学我,脚掌向着侧前,打开……对了。”
柴善嘉一脸空白,噎住片刻才道:“我腿麻了。”
不等霍十二说话,她又疾风骤雨似的问道:“那瞿娇才多大呀?为什么啊?他家长辈出事,跟她去给个不相干的山长做妾有什么直接关系啊?
管地方教育的还能给千里之外的疆场松松土呢?这什么章程,行不行啊?”
霍十二面对她一连串诘问,有点懵道:“我不认识瞿娇。”
他当时顺着那件衣服查到瞿子昂,确实也查到了背后的瞿娇和瞿家。
但他并没有见过瞿娇。
他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去给李山长做妾?都什么乱七八糟……
柴善嘉却很投入,咬牙道:“老东西都六十了,瞿娇……怕还没及笄?这真的不犯法吗?”
她扭头瞪着霍十二,隐隐期待。
霍十二:“……”
他也才十来岁大,只是一个喜欢睡觉,偶尔不太想活的……法盲少年。
其实,相对于自然生长的萎靡小皇子。
穿来的柴善嘉时常会显得口齿过于伶俐,词库惊人。关心的事还有点突破青少年保护模式……
霍十二像是能量耗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瞿娇让人把你丢荒山上一整夜。”
柴善嘉被他看起来有点卡帧的呆滞表情逗着了,撇撇嘴说了句不相干的。
“你也知道那是荒山?”
“嗯?”
“没事,丢我一整夜,然后呢?”
柴善嘉想了想,才继续:“这么说吧,在现有的规则下,做不到的事我说都不说。我自已就是一根豌豆苗,光靠疯狂甩头也结不出葵花籽来。”
“你在说什么?”霍十二一脸空白。
“……我意思是,瞿娇的祖父做过什么,瞿家其他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该怎么就怎么。但不应该叫有心人撺掇个不知事的女孩儿,哄骗她相信献身救家族那套。
假使是这样,哄骗她的人该死。”
霍十二又沉默了一下,幽幽道:“那,你怎么知道是哄骗呢?”
“不是,你杠精啊?!”
……
说话的当时,柴善嘉是真觉得霍十二有点杠。
但稍后转念一想。
是啊,李德显确实只是南羡书院的山长。
但谁又知道他背后有没有人呢……
柴善嘉和霍十二在假山凹槽里蹲得够够的,
主要刘茹和长公主离去多远无法观测到,只能生等。
至午间霍十二问过她,觉着很没必要再去凑大宴的热闹。想来出了这样的事,长公主也不一定有心情出席。
如此,还不如领着柴善嘉去西面的小花园,那边有个宛然居,十分清净。加之前些日子有人送了只小鹿过来,也正养在宛然居里。
于是,两人从大花园边上的连廊一路穿行过去。
谁想走到其中一处三岔路口,旁边院落拱门内,冷不丁窜出来个急匆匆的人影来。
正是一开始在山腰处,被派来接柴善嘉的青衣内侍。
那小公公拂尘都快甩飞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更小些的孩子,见到霍十二和柴善嘉,他眼前一亮!忙用一种抓鸡的姿态,展开了手臂拦了上来?
柴善嘉都惊呆了。
这时,她脸侧一道风刮过!
霍十二的行动从未有过的迅捷,竟是要当场逃跑?
不过一瞬,他在内侍口呼“殿下”“殿下”的召唤中,又转了回来。一脸活人微死,过度耗能的样子,扯着柴善嘉无力道:“傻子,黏这儿了啊?”
柴善嘉:“……”
不是,你们玩老鹰抓小鸡也没人告诉我啊?
内侍见霍十二回来,长吁一口气,开口就是告饶:“哎哟我的殿下,您这是又上哪儿躲清闲去了?
方才长公主殿下满府找您,这不,奴才们都快把地皮踩秃了,找几圈都不见个人影,可算是叫我找着了。”
霍十二眼皮子垂得更低,跟要着了似的,慢吞吞道:“找我干什么?”
那小内侍下意识看了柴善嘉一眼,旋即低声劝说:“王家来人了,长公主殿下说礼数上总要见见。”
“青麓王?不见。”
霍十二拒绝得十分彻底:“上次若不是王家表弟,我又哪儿去认识什么玉梳子?尽是麻烦。”
“可毕竟是外家亲眷——”小内侍苦着脸道。
“什么外家?八百年前就分了宗……”
柴善嘉从未在霍十二脸上见到过如此纠结的表情。
即便不开口,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看起来也很难决定。
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垂头丧气道:“行了,我一会儿自已过去。”
“殿下——”
“马上去。”
霍十二扭回头,浓睫扑簌簌的看向一旁的柴善嘉,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恶向胆边生,抬手试图又跟搓方向盘似的搓她脑袋。
手都伸出去了,发现她今日头顶又是珍珠小卡子,又是小羽毛的……罢了罢了。
“小蝴子,你使个人领着她去宛然居喂小鹿。”
霍十二停顿片刻,接收到柴善嘉眼中的震惊,直接无视掉,继续吩咐那青衣内侍,“再备一些点心和热饮,不要难克化的,也不要气味大的、辛辣的。
不要太甜腻的,甜的对牙齿不好,还有不要太咸的,吃多了咸盐口渴……”
这下,不光霍十二一脸死气,青衣小蝴子也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
柴善嘉莫名其妙哈哈乐了出来。
最终他们直接分开两路。
小蝴子跟着霍十二走了。
他身后那小孩儿正好给柴善嘉引路。
走出一长段,柴善嘉才忍不住好奇:“刚才那位公公……为什么叫小胡子?”
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太监哪儿有胡子?
夺笋?
小孩儿眨巴着眼,想了想,言简意赅道:“是福蝶的福!”
“……”
好家伙,那到底是小胡子,小蝴子,还是小福子啊?
俩小孩儿蹦蹦哒哒继续往小花园宛然居方向走。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连廊的尽头,这时转出了一行珠围翠绕的贵妇人,距离并不远。
“咦,方才过去的女娃娃好生面熟。”
“我也瞧见了,侧脸极似温侯家那位夫人。”
“刘氏?不像不像。”
“不,是先夫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