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深陷悲伤中的阿飞的家人顿时陷入了沉默,阿飞的父亲不可思议地看向我的母亲,而阿飞的母亲则是满脸的惊愕同时带着一丝丝希冀。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真的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来这里哄骗我们,不得好死。”
阿飞的外婆颤颤巍巍便从地上坐了起来,随后她在周围摸索了一块石头便朝着我们砸来。
好在老太太力气不大,而且我们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那被她扔出来的石头掉落在离我们不远的小龙汶内溅起水花四散。
“你们快走吧,别在这里装神弄鬼,连县里专业的打捞队都无法找到你们能找到?还说什么和阿飞见最后一面说说话,骗人都骗到一个已经不在的孩子身上,你们还真是缺德。”
那扶着老太太的另外两个女人也随之开口讥讽道,看着我和母亲的眼神极为厌恶和愤怒。
对于母亲的话我倒是并不怀疑,因为她平日里做了太多让我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对此话我反倒是唯一一个相信她的。
“能不能做到试试便知,若是不能做到我愿意把小穆过继给你们家里当儿子,而我为阿飞披麻戴孝。”
母亲这个时候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沉着脸指了指我然后将话说的掷地有声,仿佛此事对于她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其实熟悉我母亲的人都知晓她虽然看起来极为随和但其实脾气却极差,而且易怒易急躁,今日能在这里耐着性子和他们说这么多,忍耐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母亲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那原本还对我们恶语相向的几人顿时沉默不语,狐疑地看着我俩。
要知道母亲的话其实很重,单说将我过继给旁人这在农村便极为难以接受,而披麻戴孝更是只有为逝去的长辈才能有的丧礼,母亲若是为阿飞披麻戴孝那便是将对方当成了长辈,这岂能让人接受?
“你想怎么做,能让我的孩子不泡在水下?”
沉默良久之后阿飞的母亲率先开口,或许她和其他人一样还有些怀疑,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愿意相信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性。
听到对方的话之后母亲的脸色稍微好了几分,她最怕对方完全不给她尝试的机会,若是那般即便是她有再大的能耐也难有所作为。
“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阿飞常穿的衣服或者是其它什么他贴身的东西吗?”
母亲一边将我从身后拉到一旁轻声安慰了几句,一边将包裹放在地上开始翻找一些东西,同时抬头询问阿飞的母亲。
“听到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哪里会带孩子的衣物或者贴身的东西。”
阿飞的母亲神色黯然,她带着哭腔开口,显然是又想起了她苦命的孩子。
“既然没有,那便只能由你或者孩子他爹取两滴指尖血来用了,阿飞毕竟是你俩的骨血,血脉相通之下也可行。”
母亲言语完毕便将包裹中一瓶子土拿了出来,随后又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在原地折叠,看那样子应该是叠什么东西。
听到母亲的话阿飞的母亲不由有些疑惑,显然她理解不了这些。
“我来吧,若是装神弄鬼别怪我不讲一个村子的理,说什么也要和你家过不去。”
阿飞的父亲显然也不理解母亲的意思,但他还是走了过来伸出手,他总不能让本就虚弱的妻子来做这种事,即便是他不怎么相信这些。
“需要怎么做,将指头刺破吗?”
阿飞的母亲将手指伸在半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我也不知道母亲的意思,所以只能看着。
“将指尖刺破挤出两滴血滴入这罐子的土里便行了。”
母亲将那折叠的白纸叠了一半便放在了地上,看那样子类似于一个盒子类的东西,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母亲将那东西放在地上便递给了阿飞的父亲一根银针,那银针显然是在外公那里拿的。将那银针递给阿飞的父亲后她便将那一小罐子土拿起来端着,示意阿飞的父亲将血滴进去。
阿飞的父亲略微犹豫之后便用银针将左手中指刺破,他微微皱眉将血滴入那小罐子装的泥土里,之后询问母亲是否可以。
得到母亲肯定的答复后他便将银针递给母亲,随后胡乱将手上的伤口在嘴里含了两口便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
母亲将那罐子土拿到了小龙汶的岸边,之后她用手将小龙汶的水往罐子里灌了不少,之后拿着罐子又走回到包裹旁。
她将那罐子放在包裹旁之后又从包裹里拿出一支很短的枯树枝,之后开始用那根枯树枝在罐子里搅拌,直到将那罐子带着阿飞父亲指尖血的泥土搅拌成泥水。
“这土是坟头土,阴气最重。加上这坟上的枯柳枝搅拌阴气更甚,(我们家乡喜欢坟旁种植柳树,寓意为替坟内的祖先遮挡日头和风雨,柳树长得越繁茂越说明祖先安宁。)用来找属阴的尸身最为合适。阿乐是在这小龙纹没的,所以得用让他淹不在了的这小龙纹的水加上坟头土才能找到他的身子。
当然,这些还不够,这些相当于一个工具,类似于一个船,想要顺利找到他的身子还需要一个指引,而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之血便是那个引子。”
母亲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将我叫到身边小声和我嘀咕着,显然她是在教我这些事,虽然当时的我不一定能听得懂。
母亲将那罐子泥土搅匀之后便用那枯柳枝沾着那泥水在之前折叠了一半的白纸上写写画画,她画的极为不规律,像是随意在上面勾勒出一些个线条。
画完之后她将那罐子扔在了一旁等那白纸上的泥水差不多干了便又开始折叠那张纸,越折我越觉得熟悉,直到她即将折完我才想了起来。
母亲这折的原来是一个纸船,小的时候下雨的时候她经常给我折来玩,只是后来上学之后便不再玩这个,所以一时间我没有想起来。
果然,最后那张白纸在母亲的手中便呈现出一个纸船的模样,只是因为那张纸是家乡祭祀用来烧的那种特别薄的白纸,所以那纸船看起来异常单薄。
纸船里面用泥水画着那些线条纹路此刻看起来极为清晰,就像是透明一般,如此一来让那本就单薄的纸船看起来更加脆弱,似乎随时都将破裂一般。
“妈,你不会用这个找阿飞的吧。”
我尝试性地询问母亲,即便是见惯了她做一些奇怪的事,但如今看到这只纸船我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因为这个东西看起来太脆弱,一阵风就能将它吹破。
“怎么,不可以?你仔细看着,对了,拿好我给你的那墨珠子。”
果然,母亲的意思果然是要靠这只纸船来找阿飞,她叮嘱我的时候看了远处那大槐树和巨大入水沙石一眼,脸色有些警惕。
看到我手里握住了母亲给我的那个泥疙瘩之后她便拿着那只纸船走到了小龙汶的岸边,随后弯腰将那只纸船放入了小龙汶的水面。
这个时候正值晌午,天气炎热而干燥,根本没有一点风,小龙汶的水面除了流动的那一块基本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一块平静的镜面一般。
但就在母亲将那只纸船放入水面之上后那纸船竟然开始慢慢飘荡,水面沉寂不动而纸船在上面游荡,这副场面看起来极为诡异,而且那看起来极为脆弱的纸船入水之后竟然没被水打湿散落,这看来也极为不可思议。
此刻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水面上的小船悠悠飘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所有人都对于眼前的画面觉得不可思议。
我眼睁睁看着那小船在水面上无风而动,水面波光粼粼悄无声息如同一面镜子,而那白纸船就像是在镜子里慢慢游荡一般,好像一场镜花水月。
而且那纸船并非是朝着水流的方向移动,它是逆流横向而动,径直朝着那块巨大的入水沙石的方向移动着。
“这纸船上被我画了寻尸符,而且都是用极阴的材料所画,找阿飞的尸身不算是难事,难得是不知道能否让他的尸身回来。”
看着那摇摇晃晃的纸船母亲并没有那么轻松,相反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对于母亲的话我自然不能理解,此刻的我只顾看着那神奇的纸船,并未有其它的想法。
那纸船大概飘荡到入水沙石的边缘处便不再继续向那个方向移动,它开始在那一个地方滴溜溜打转,也不移动,也不溃散,看起来极为玄幻。
“阿飞应该就在那纸船之下的水中,错不了,” 母亲看到那原地滴溜溜转圈的纸船肯定地开口。
“不可能的,那个地方县里的打捞队找了很多遍了,这小龙汶那里最浅,不可能找不到的。”
听到母亲的话阿飞的父亲立即开口反驳,显然那个地方他也极为肯定没有阿飞的尸身。
“若是那么容易找到就是正常溺亡了,显然是有东西困住了阿飞那孩子的魂魄,连带着他的尸身都被困住了,不愿让人找到。”
母亲皱着眉头开始向着那块巨大的入水沙石处走去,同时示意阿飞的父亲也跟着她往那边走。
我不敢一个人站在原地,看到母亲向着那边走也跟了过去。虽然我对于那里极为恐惧,因为之前便是在那里看到黑影之后阿飞才溺水的,而之后我又在那里看到过一个男人拖着阿飞,我知晓那男人和阿飞在哪个时候应该都不是活人了。
母亲走的极快,我和阿飞的父亲都有些跟不上,好在距离不远,几步之差我们也走了过去。
因为刚才只顾看着纸船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包裹中拿出了她之前准备好的几面小旗,此刻她将那些小旗开始插在那沙石周围的石缝之中,而后招呼阿飞的父亲站在那几面旗子围成的区域中间。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按行五岳,八海知闻,凶秽消除,道气长存。”
母亲低声吟诵着一段常人无法听懂的咒文,随后她又对着小龙汶和那巨大的山脉沙石一一作揖拜了三拜。
“我暂时用阵法将这块的秽气祛除,若是有什么干扰的话现在应该也不起作用了,你和阿飞血脉相通,现在你尝试着叫他,看能否找到他的尸身。”
母亲对阿飞的父亲嘱咐道,她边说边警惕地看向四周,而我这个时候则紧紧拉着母亲的衣服不敢动弹。
因为我感觉到似乎周围除了我们所站的地方,旗子周围以外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更为阴森。但其实如今依旧是风和日丽烈日当空,但不知为何我偏偏就有这种感觉,极为矛盾。
“如何叫?我这样叫怎么找到我儿,不然我下水去看看?”
阿飞的父亲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也不敢多置疑什么,他不理解母亲的意思,于是尝试着询问。
“不用,就喊你儿子的名字,叫他回家,就那样喊就行。”
母亲的神色没有半点放松,她时而看向那滴溜溜转着的纸船,时而警惕看向四周,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阿飞,我的儿,回家来吧。阿飞,我的儿,回家来吧。”
阿飞的父亲开始尝试叫着,一开始还叫的极为别扭,但估计是想到了自已苦命的孩子,于是慢慢开始叫的声嘶力竭,充满了悲痛。
被他这样一叫阿飞的母亲也不由开始叫着阿飞的名字开始哭喊流泪,而他的外婆和另外两个亲戚也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阿飞的父亲一遍一遍叫着他回家,悲伤且凄凉的声音在周围久久回荡,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就在他叫了几遍之后我忽然感觉到浑身不舒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盯着我,让我浑身毛骨悚然,即便是如此热的天气都感觉到后背发凉。
哗啦啦……就在我想要找到让我不舒服的源头之时那小龙汶内忽然有水声传来,继而我便看到那在原地转圈的纸船周围骤然出现了一个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