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温温热热的阳光从云层里透出久违的暖意,柳秋风捧着馒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那种奔波和劳累后突如其来的平静,让她有些出神,十几个小时前的喧闹仿佛是一场梦境。
她眯着眼,抬头看太阳,人这一生,活得就是几个瞬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一种从毛孔开始散发的轻松。
段樵进了院子就看她像个九旬老太太似的,躺在椅子上,巴不得化成一滩水。头顶被一片阴影遮挡,烦人!聚焦之后看到了一张生化危机里面才会出现的全副武装面具。
柳秋风看他的样子有些失语:“又是哪一出?”
段樵把一袋子防护用品扔给她,“赶紧穿上,不要屁话啰嗦。徐医生发热了,情况不太好。”
“什么?”美好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这次流感来势汹汹,区别于普通感冒,很多人很快就会产生并发症,高热不退和肺部感染非常高发,地方防控中心已经开始下放通知,配备相关物资,争取各单位各司其职,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道理她都懂,问题是这么一算这一片就剩他俩了?物资还没到,本来交通也不算多发达,路上雪再被太阳一晒,不用多久就会结冰,运输也困难。而且这一块老龄化严重……
不至于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
防护服都还没套上,卫生所门口一下子来了好几个人,王大叔开着三轮车,车上是王大婶和李爷爷,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段樵踢了柳秋风一脚,示意她动作麻利些,便帮着去扶人下车。
这一下就好像齿轮被谁转动了,源源不断的病号在两天之内挤满了狭小的病房,实在出不了门的,段樵负责上门查看,大部分时间柳秋风都是一个人蓬头垢面地在两间平房里转得像陀螺。她的宿舍早就贡献出来了,最起码要进行一个简单的隔断。好在情况特别严重的夏雪宜都在帮忙,把人送到城里。精致大美女这两天也是形容枯槁了。
第三天的下午,医疗用品即将见底,消毒时间也不断拉长,柳秋风急得嘴里起燎泡。夜里只能和衣眯一会,她上半夜,段樵下半夜。段樵现在都不吼她了,还给她泡蜂蜜水。
柳秋风简直双手接过。
“多喝点,你现在敢倒下,我鞭尸也把你薅起来。”
听听,组织多么地看中自已。
夏雪宜开着空车回来了,没找到,附近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什么口罩、消毒液、感冒药的,有钱也难买。她托了关系找了进出口的朋友,就算到货也得隔个十天半个月。
远水救不了近火。
虽说重症不在这里,可是屋子里躺满了老年人,很多药也快跟不上了,柳秋风只能挨个地量体温,不停地记录……
这天夜里,屋子里还留了四个老人,隔离为主,柳秋风坐在门槛上,累得发懵。月亮也不皎洁了,手机里许言好的第七个未接来电终于被刚刚忙完的人接通了。
许言好的声音真有穿透力啊,一嗓子把发懵的人拉了回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你吓死我了!你再不接我以为你死了呢!”
小嘴真甜啊,抹了蜜似的,柳秋风气若游丝:“也快差不多了。”
“新闻里说你那边还蛮严重的呢,还有人去支援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少不少东西?”许言好回去后也有点感觉,不过药吃得早,症状轻,这会已经不碍事了。
柳秋风提到这个就心累,忍不住地哭诉着:“什么都缺,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下一步准备让他们多喝烫水了……”
许言好闻言,“啊……这么可怜,不是说没有重症吗?”
“一言难尽啊,你后面找我不一定有空回你,我现在睡觉都凑活了。”
“啊,变形计啊,”像是想起了什么,许言好又说,“聂言说时宇好多了,就这两天有人接他回去,你放心吧。”
还真的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呢,许言好还想和她说些什么,那边不知道是哪个病人把东西打破了,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许言好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怎么听起来情况不容乐观。刚刚柳秋风在电话里说什么都缺,不管了,赶紧出去买一些寄给她,要是能早点送到就好了……
出去逛了一圈许言好看着袋子里可怜的几盒口罩,才意识到可能情况比自已想的严重些,感冒药也脱销了,比以往的季节性流感严重的多……
想来想去,她只能寻求外援了……
向阳也在加班,启光这两天也是人满为患,桌子上是早就冷掉的饭盒。许言好打给他的时候,住院部的人正在和他商量加床的事情。
“向阳?你忙吗”
“你说。”向阳抬手,示意旁边的人等一下。
“你们医院有没有什么多余的能够支援的物资啊,私人可不可以购买?”许言好在电话里询问的口气有些着急。
向阳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窗边,安抚着电话里的人“别急,东西一回来就送过去了,最迟明天就到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向阳在许言好这里已经是左派了,已经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一丘之貉了。
凌晨五点,天还是黑蒙蒙的,柳秋风靠在临时搭建的床上休息,院子里的拖拉机声一阵盖过一阵,好吵啊……头都要裂开了……
偏偏司机素质真的完蛋,丝毫没有熄火的意思,甚至突突个没完没了。硬是把段樵和柳秋风突突起来了。段樵本就濒临崩溃,这会根本就是强弩之末,这深更半夜的突突声,简直就是拿了把锯齿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来回的拉扯。一个颠公,一个颠婆就这么做好了半夜和别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心态杀出去了。
结果到了院子里,满院子整齐的拖拉机队伍里夹杂着几辆三蹦子,显得不伦不类。车灯齐刷刷地亮着,把院子照得恍如白昼。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师傅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往下卸货,成箱的药品和看不出样子的物资包裹的得严严实实,一个师傅卸下手套,走上前来询问:“哪位是柳小姐?”
柳小姐此刻已经被生活压榨的面目全非,有些激动地举起了手,太感动了,这么难的时刻,组织都没有放弃我们,一个卫生所送这么多东西来,太重视了。
师傅擦了擦脸上的薄汗,“柳小姐,别人托我们送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一批是昨天到的,一批今天到的,路上不好走,送的慢了点。”
段樵也没搞清楚状况,“不是上面往下送的吗?”
后面的工人摇了摇头,累的够呛,“哪能儿啊,到处都缺。”
一屋子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直到天光乍现才清点结束,工头让柳秋风对照清单确认无误,签个字。临走了,为首的工头被旁的人退了出来,男人有的不好意思,寸头摸个不停,而后才万般不好意思地开口:“姑娘,你能不能卖我们一些口罩和消炎药,不要多,一点就行。我们家里都有孩子,这紧俏的东西现在不太好找。”
柳秋风这才发现,这帮人只有少部分人戴了口罩,看上去也戴了很久,她搬了一箱下来,有些抱歉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没想到这点,师傅你们拿去分一分吧,辛苦你们这大半夜给我们送东西。”
一伙人拿了东西,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人,箱子里的东西都差不多,还有很多严严实实的,还没拆开看。一些箱子上印满了英文和奇奇怪怪的盖章,她看不懂。剩余一部分上面她看到了启光的标志……
是向阳……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情了,对他们来说现在能送到手上的都是救命的程度了。柳秋掏出手机下意识的想道谢,一看时间,鸡都还没醒,只能堪堪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心里盘算着后面一定一定要好好,好好,好好地谢谢他。
段樵索性也不睡了,两个人蹲在门槛上拆纸盒,清点清点,再按份包装好。拆到后面有一个大大的箱子,里面装了个超大的机器,纯英文说明书,一下子也看不懂。
段樵绕着机器看了两圈,心想:红外线杀菌的?不太像啊。
柳秋也没见过,手机识别了一下说明书,说明书说什么水负氧离子什么玩意儿……什么呀,实在没招了,打开手机识图了一下……一台售价四万块的……加湿器……
神经病啊!
什么加湿器卖四万啊!里面加的是瑶池的水吗?这东西贵成这样她以后回去了,怎么扛走?刚刚还准备以后好好谢谢他呢,后面东西该怎么拆啊?向阳是不是也太大方了……拆到最后还人情把她浑身上下拆开来也不够凑的。
天没亮,柳秋风觉得天不会亮了,人情这口无底洞怎么会有亮呢……
地球的另一边。
聂言手机上收到了签收包裹的信息了,欠劲上来了,不来两下,他刺挠。
捧着手机,聂言贱兮兮地蹭到方客旁边,“一落地,费这么大劲,又是空运又是海运的就为了送这么些东西,呐,人家签收了,这是不是就叫千里送人情呀?方总这么上心呐!损色。”
方客接过手机,确认了她的签名,难得没有打击聂言。
聂言不死心,凑过去给人一拐,“怎么的,影帝想好了要开始挣表现了啊?”
方客自顾自地签字,利落地合上文件。
“嗯。”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