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科室里早早地开始安排过年的值班人员。针灸科不像别的科室,急症少,所以大家最少也可以休息到初六,初十之前只要安排个别人轮班就行。去年是柳秋风值的班,今年她可以安心休息。看看手机上的车票,选了个合适的时间,这票一定,回家的感觉瞬间变得真实起来,让人归心似箭的。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冷。柳秋风有个毛病,天一冷就手脚冰凉,严重的时候那被窝里的脚像冰块坨子,电热毯都捂不热,谭阳明说了她八百次中看不中用。下班前方客传来了信息,说晚上接她去奶奶那吃饭,末了还接了一句,下班不要磨磨唧唧,自已在拐弯的地方等她。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柳秋风扪心自问,刚开始方客提出要逢场作戏的时候,自已觉得万万不可,那根本就是个龙潭虎穴,但是几个月下来了,撇去一些意外状况不谈,自已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好多次还多亏了他。天气糟糕他又不忙的话,时不时的还有人接送,隔三差五还能去奶奶那蹭饭,自已也从一开始的生怕露馅到后面狼吞虎咽,一顿两碗,吃得蒋婶眼睛都笑没了。想一想人类果然是在不断进化的,自已现在的心理素质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况且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以往自已回家那催婚催孕的大军通常从自已落地踏上故土那一刻开始就行兵入驻,今年就不一样了,自已有了方客这个挡箭牌,突如其来的美好假期简直让她欣慰到流泪。
天冷了,医院门口卖瓜果的小摊子,早早地换成了烤蜜薯,糖炒栗子。一出门空气里都是温热的甜味,柳秋风忍不住买了一份烤蜜薯,一份糖炒栗子,装在包里想着一会路上吃。包里捂着热热的零食,手一碰到,嘴就开始馋,没忍住,还没走到拐弯的地方,她就把蜜薯抓在手里啃了。
方客又等了一会,说句良心话,真女友他都没这么侯过,这位真是祖宗,得!远远地看见人捧着个什么慢吞吞地边走边吃,热腾腾的食物散发着热气,挡着了她一小半的脸,吃得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一块,脸都看不见了,她上辈子是馋死的吗?
思及此,柳秋风拉开了车门,人还没进来,甜味先进来了。红薯太大又属实很烫,她一只手拿不住,只能用两只手的指尖掐着啃,这会腾不出手系安全带。柳秋风挪了两下屁股,穿得太多了,行动都有点不便,而后把红薯递给了方客。
方客一脸嫌弃:“我不吃,你自已吃。”
柳秋风:“我让你帮我拿一下,我系安全带。”想屁吃呢,自已好不容易挑了最好吃的那个。
方客接过红薯,不碰不知道,一碰这玩意儿滚烫,他真服气:“这么烫,你怎么下的去嘴。”
柳秋风两手拽着安全带,一插好就拿回了自已的红薯:“烫的才好吃啊。哎呀你开车吧。”
适逢下班,明天又是周末,这会路上堵得很。停车等候的空隙里,整个车里全是红薯味,方客看她一边啃一边烫得直呼气。
“马上就吃饭了,你现在吃这个一会吃不下饭,别吃了。”
确实买的有点大了,烤炉里看着没这么大啊,可是丢到好浪费啊。想了想,柳秋风掰了一半自已没咬过的地方问他:“你吃吗?那你帮我分掉一点。”
方客看了看送到面前的手:“我不吃,你丢了吧。”
就知道,方总金枝玉叶,娇贵死了哪能吃粗粮,切!我才不丢呢,粒粒皆辛苦,你们这么些资本家,懂个屁。这般在心里骂着,柳秋风继续啃着,没有一丝一毫要丢掉的意思,甚至咬得更大口了。方客听着她糯糯叽叽的咀嚼声,心下真想去看看她的胃是什么做成的,没见过比她能吃的了。
怕她撑死,方客瞄了她一眼:“拿来吧。”听到对方要吃,柳秋风大人不记小人过,重新和他分享。车辆开始通行,方客跟紧前面的车,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低下头就着柳秋风的手,吃了一口。
怎么这么甜,倒是很软糯,自已以前在奶奶那也吃过红薯,不过没有这么软,抿一口就要化了。柳秋风看他没有手拿,就伸直了手又喂了他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这种是蜜薯很好吃的。”她像是很骄傲一般,等着方客说好吃。
晚上知道小秋要来,蒋婶一早就去市场了,买了不少菜,这会儿满当当地摆了一桌。柳秋风洗完手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嘴都咧开了:“蒋婶,你做的全是我爱吃的。”
方客听了,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有什么是你不爱吃的吗?”
白了他一眼,大家就开始动筷子了。
任婆婆给柳秋风夹了块牛小排,对着方客说:“能吃是福,我就喜欢吃得好的孩子,那吃起饭来,一粒两粒两口就说饱的,让人一点胃口都没有。”蒋婶听了,知道小姐在说季芸,这段时间,方正少爷偶尔也会来看小姐,虽说自已也不怎么欢喜,但是一两顿饭还是一起吃过的,许是家里规矩大,吃起饭来那是一点不香,自已做饭的成就感都没了。这会看着扒饭的小秋,心下更欢喜了,吃得香,身体好,那以后肯定能给小少爷添个健康的宝宝。
柳秋风才不知道这桌上的弯弯绕绕呢,她就知道粮食不能浪费,那是要天打雷劈的。况且蒋婶做饭简直专业水平了,没有哪道菜是不好吃的,这种时候除了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心里有任何杂念都是对美食的不尊重。
太撑了,坐着的时候没感觉,这会站起来都快到嗓子眼儿了。柳秋风滚着圆圆的肚子坐在沙发上消食。想着歇一下走,要不一会颠吐了要。那边任婆婆让蒋婶搬了几盒东西出来,让两人带上。他们一看都是一些上好的茶叶,还有燕窝和补品。方客看着这一摞子中老年养生佳品好奇:“哇,我俩没到年纪呢吧。”任婆婆听他没个正经,照着他的胳膊就来了一下:“你想得美,这些是给小秋父母的,你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我们理应给人父母备点薄礼,毕竟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给你拐跑了。”
柳秋风一听是给自已的,惊得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连连摆手,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么多东西自已可不能拿。
最后这些还是躺在了方客的后备箱里,蒋婶说这是老一辈的心意,小孩子是不能出言拒绝的,柳秋风觉得心里愧疚死了,这算哪门子事啊。回去的路上柳秋风再三叮嘱方客这些东西她不要,让他自已留着。方客没说话,柳秋风就当他答应了。
回去遇上堵车,方客就抄了条近道,可是那条路才修一半,坑坑洼洼,几下一颠,柳秋风就开始直犯恶心,开始的时候只是隐约有些难受,到后面肚子也开始疼。一阵一阵地抽得她直冒冷汗。方客看她异常安静,转过头就发现她脸色不对,立马停下车。
柳秋风因为肚子难受,整个人斜靠在车门上,喘着气。方客把她扶正,摸了摸她的头,一脑门的汗。
方客重新启动车子:“去医院。”
柳秋风知道,自已这是吃多了消化不良,加上他这么一路狂颠,不恶心就怪了。
“不用,我就是消化不良,你这路选的真好,胃都要给你颠出来了。”
再三确定不需要去医院后,方客换了条路,这会那股劲已经过去了,柳秋风想起来包里好像有消化的咀嚼片。
“方客,你帮我拿下包,我包里有药。”
闻言方客抓起了后座的包,打开帮她找药。这包上下长一样,手上没注意,就拿反了,一打开滚了一车的糖炒栗子……
柳秋风看着被糖炒栗子包围的方客,当即闭眼开始装死。好不容易挨到家,她立马打开车门,选择下车。动作一大,人一阵晕眩差点没站稳。方客认命地背上她的包,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最后柳秋风被方客抱回了家,放在了床上。她接过方客递过来的消食片咀嚼了两下,悻悻地裹了裹被子:“谢谢啊。”
方客看着她睡着,确定没什么事后才离开。
身上一股子味,甜腻的很。打开后备箱,好嘛,全是她的年货,放弃寻找备用衣物,转身拉开了车门,好嘛,全是她的零食。好不容易扒拉干净椅子上的栗子,方客想着,再也不准她在车里吃东西了。
这时聂言打来电话,“橙远”的预备方案人手他找到了,随即发来一个定位。到了以后是一座茶楼,这倒是让他挺意外,应酬多是在一些嘈杂的地方,毕竟灯红酒绿下,大家是人是鬼就不用分得那么清了。
方客进来后,聂言站起来为双方引荐:“方客,这是凌老师,凌向赢。凌老师,方客。”两人互相颔首算是初次打了照面。入座后,方客才算看清这个人,听说他三十几岁了,可看着跟自已没多大区别。凌向赢也在打量着他,完全不加避讳。方客率先开了口:“凌老师,我能问一下,这么多的项目找您,您为什么选择我们?”
凌向赢,业界出了名的营销大师,做起策划来,出神入化,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有着非常明显的个人特征,他经手的项目永远都像一把利剑,锋芒无限,令人趋之若鹜。他能这么轻易地答应自已的合作,是他没有想到的,这其中的关窍,他不能不明不白。
聂言在席间不说话,他也想知道,背地里自已不是没有调查过,但是确实没什么异常,商场上,人心隔肚皮,是敌是友,不是吃顿饭就能定下的。
凌向赢在两人不动声色地试探里,喝了口茶:“离我家近。”
哈?
看两人意外的脸色,他又补充了一句:“离我家近,我不用出差。”
商场浮沉,各色的把戏他们都见了不少,这清新脱俗的理由,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凌向赢砸吧了两下嘴解释道:“我已经一年多没有接项目了,原因无他,我老婆脾气太大了,她最烦我离家出差,每回去得时间久了,回来要闹好几天,上蹿下跳,饭都不吃那种,要命得很。”
聂言头一次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理由,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夫人……真是……有点儿……哈。”
“有点儿可爱是不是,哈哈哈。”凌向赢这一句给聂言人接麻了。可爱?现在夫妻的情趣都上升到绝食的程度了?
凌向赢像是说到了他感兴趣的领域,坐姿都挺拔了起来:“脾气特别大,一提到我去外地,脸拉那么长,出去几天三天两头地闹脾气,非把自已作出病来,等我回来,人就好了,我不放心她,所以远的项目是不看的。这个项目是她点的,说离得近,她还能跟着玩一玩。”方客也是有些意外,这半年来不少同行抱怨过自已无故被拒,这要是所言属实,那实在是有些冤枉了。
三人碰面时间早就过了饭点,便只上了一些茶点,凌向赢吃着点心还打着招呼:“不好意思了,还要两位坐着陪我喝这寡淡的玩意,实在是我不能喝酒,沾了酒气的话……”
沾了酒气如何?聂言心下猜想:这人向来不参加酒会,从未在其他场合见过他,不能喝酒的话,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只见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这要是沾了酒气……回去要被拎耳朵。”
明白了,搁这儿跟单身人士可劲儿炫耀呢。
凌向赢看着一直默默喝茶的方客,像是要寻觅知音:“听说方董也有另一半了,这樊城政商圈的优质男青年也被拿下了,这姑娘不一般吧。”
狗粮吃半天了,场子高低要找回来。
“是不一般,特能吃。一顿吃两碗,饭前还吃红薯,饭后还吃栗子那种,快养不起了。”方客说完自顾自地笑了笑,一脸的无奈。
随后两人像较起了劲,一个细数老婆具体脾气多大,上到掀房顶,下到拎耳朵,一个当仁不让地列举未婚妻一顿到底能吃多少,甚至提出下楼看他的车!里面全是糖炒栗子!
……单身人士聂言看着俩人争得面红耳赤,大有舌战群儒的阵仗,嘴巴急死了!心里愤恨至极,自已要是争气点,这会他俩都不一定炫得过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