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榈音乐喷泉前,名驾豪驹络绎不绝,下了车,拎着不合身的长裙站在奢靡的金字塔门前,扑面而来的腐败气息让柳秋风深深地觉得此行自已实在不该来。
“发什么呆,进去了。”方客打断了她的思绪,硬是拽过她的手,架在了自已的胳膊上。
一路上招呼都没有断过,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打量着柳秋风,倒也不是说方客以前没有带过女伴出席活动,不过樊城政商圈子就这么大,几乎都是熟人,这张脸,倒是挺新鲜。别人的目光像镭射线一样在自已身上来回扫射,谁也不是瞎子,柳秋风觉得自已脸上快被盯出洞来了。
一进大厅,舒缓的钢琴声像潺潺的流水铺泻开来,伴随着时而低沉,时而悠远的大提琴,琴声在整个挑高的房梁上荡漾。熏黄的柔和灯光打在一张张精致装扮的面容上,他们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会过于亲切,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客套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柳秋风跟着方客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华丽到像蒙着一层薄纱,似有似无,让人觉得不真实,不踏实。刚靠近人群,对面就走来了一位气宇轩昂的老人家。“华栋的董事长,梁老先生。”听见方客在自已耳边轻声介绍,柳秋风知道这个就是宴会的主人了。
梁国栋自打方客一进来就注意到他了——源雨集团的“狼崽子”。
两人目光一对视,彼此就信步朝着对方走去,继而像热络的老朋友一般寒暄着。方客作为小辈,先开了口:“梁伯伯,生辰快乐,福如东海,华栋长盛不衰。”耳朵里承着别人的美言,梁老先生自然是乐呵呵的:“方客啊,这么忙还抽空来,今天说什么都要陪我弄两杯!不然不许走啊!”话语刚落,梁国栋就注意到了方客身边的柳秋风了,看着面生的很,笑着问道:“这是哪家的千金啊,有些面生,你小子,不介绍一下?”
话题突然引到了自已身上,柳秋风一时之间有些局促。
“我女朋友,柳秋风。”方客直白的回答让柳秋风怔愣了好一会,“秋风,梁董事长,打招呼。”
听到方客叫自已的名字,柳秋风回过神,乖巧地打了招呼:“梁董生日快乐。”
哟,方家小子挺大方。了然地笑了两声,梁董事长拍了拍方客的肩膀叮嘱他一会一定来喝两杯,便离开招呼他人了。梁董走远,柳秋风有些欲言又止地拽了拽方客的袖子,她对方客刚刚的回答有些难以消化,假的就别这么大张旗鼓了吧,他怎么这么坦然地说谎。知道对方的心思,方客侧过头来说道:“那我怎么回答?无名无分,别人怎么想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想到刚刚别人扫视自已的目光,柳秋风的情绪低落极了,不喜欢这里,也不想待在这里。
“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主持人浑厚的嗓音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停下交谈,将目光聚集在了大厅的高台之上。
“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参加梁国栋老先生的寿宴,宴会即将开始,我们有请梁先生上台为大家说两句。”接着主持人的介绍,大家适时地鼓起了掌,站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梁老先生走上了舞台。
“感谢大家肯卖我这个面子,赏脸来吃顿饭,今天呢我梁某人希望大家能够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谢谢!”说完举起来了手中的酒杯致谢。
听完别人家领导简单干脆的致辞,再想想自已的领导每星期长篇大论的例会,人类的喜悲果然是不相通的。
宴会主人致辞结束,宴会便正式开始了,一排排服务员手托各色美味穿插在人群中,可惜没什么人去享用,不过一会,一些热气腾腾的食物便被原封不动地撤走。柳秋风眼睁睁地看着,心痛死了,腐败分子!暴殄天物!自已饿着肚子只能看,不能吃,心里真的快馋死了,但是这种场合谁正儿八经地干饭啊,方客到底带自已来干嘛。
方客应付着来来往往前来打招呼的宾客,余光扫视着身边的人出声提醒:“你脸再拉长点。”好意思说!柳秋风的肚子咕噜噜地响着,忍不住地顶嘴:“你到底非要我来干嘛,我看你如鱼得水的,我又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前脚说你是我女朋友转头就带别人参加宴席,你有没有脑子。”
“我可以做一个大度的女朋友啊!这个人设,我分分钟维持住,而且以后这种宴会会不会很多,我可不可以……”
方客被她嘟囔得头疼,打断她“我看起来很闲吗?什么大小人情我都自已走?我今天有事,你乖一点,安静一些,想吃什么自已去拿。”
胃有点难受,烦人,别低血糖啊……
两人嘀嘀咕咕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嘴,远处的方正带着季芸一幕不落地看在眼里。
季芸远远地看着一身白裙的柳秋风娇嗔地对着方客像在表达什么不满,气呼呼的样子,方客倒是每一句都在回应。“两人感情似乎不错。”季芸抽出了搭在方正手臂上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正不言不语地,也不知听没听到。
宴会徐徐地进行着,方客似乎一直在找人,柳秋风实在受不了了,偷偷地溜到了食品区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吃了起来。周围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多数在聊天。看着没什么人注意自已,柳秋风围着食品台转悠起来,眼睛扫到一块小鹿饼干,好可爱!刚准备伸手,就看到了一双过于纤长的手拿起了自已的梦中情饼。
被人拿了……
“啪……”小鹿饼干突然掉落在了料理台上,双手的主人在下一秒猝然跪蹲在了地面上。眼前的男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倒地不起,柳秋风职业基因一秒激活,立刻丢掉了手里的点心,蹲在地上查看对方的情况。
“先生,你怎么了,是哪里痛吗?能听清我说什么吗?”
突发状况让眼前的男人难以承受,说起话来细如蚊吟:“胸口……好痛……我……我喘不过气……气……”
糟糕。
食品区的异动吸引了保安的注意,人群立刻向这里靠近,柳秋风大声地叫着保安。
“保安,叫救护车!”
快速地检查着患者的体征,并企图使用对话令对方保持清醒。方客随着人群一路寻来,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柳秋风,定睛一看,他怀里的人竟然是……
方客急忙上前一把抓住了柳秋风的胳膊:“把人交给他们,你的任务就到这了!”
似乎听不到方客说话,柳秋风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先生,既往有过肺部疾病?有吗?有没有?”
“没……没……”对方脸上的血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胸腔因难以呼吸而剧烈起伏,让围观的人不禁担心这就是他最后一口气,保安拨通救护车的电话,但棕榈酒店地势幽静偏远,短时间很难及时到达,所有人都捏起了一把汗。
糟了,会不会是气胸,这可等不得,对方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梁国栋收到消息立刻赶来,一把推开人群,时宇已经陷入昏迷,“叫救护车了没!快叫救护车!”
身边的秘书第一时间了解了情况,一一汇报。
“董事长,已经叫了,但是短时间可能……”闻言,梁老先生发起了大火:“愣着干什么!都出去!给救护车开道!去!”梁董老当益壮,一通大火众人纷纷行动起来。
人群中的柳秋风半托着怀里的患者,嘴上还使唤着方客:“方客,拿个靠垫过来!快!”方客配合地找来靠垫。
“放好,其他人散开,保持安静,不要围在这里,病人需要流通的空气。”
遣散了密不透风的围观人群,柳秋风半扶着让对方半坐半卧,接着扣住他的脉搏,脉象又快又弱,脸色惨白,突发性呼吸急促伴随着剧烈的胸部疼痛,多半是气胸,救护车什么时候到?万一来不及自已能不能紧急胸腔排气?可是学过是一回事,实际发生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已不隶属外科,这不是自已的长项。
一时之间千万种想法堵在脑子里……柳秋风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极力地寻求着对方依然清醒的信号,而此时,时宇因为休克,那双纤细的手慢慢地从她的手中滑落,这种生命流逝的真切感让柳秋风即刻斩断了脑子里的所有顾虑,她一把扯开了对方的衣襟,繁琐的西装和衬衫当真麻烦极了,一用力崩掉了两颗纽扣,柳秋风照例检查着胸部肋间隙时……她一窒……
血胸?……
危急时刻酒店负责人扛着紧急医疗箱冲了过来:“小姐您是医生吗,这是紧急医疗箱,救护车已经出发,我们能做什么?”
“救护车最快多久?”
“下班高峰期,路况不好,半小时左右……”
区别于普通气胸,血胸发生概率较低,危险性却很高,除了减少呼吸面积以外,患者还会因血容量丢失影响循环功能,血压下降会直接导致休克,自已触摸到对方的肋间隙有明显的饱满症状,要胸腔排气,来不及了……
脚上的高跟鞋在自已跪地移动时,哪哪都别扭,转过身脱下高跟鞋,抬手拿起桌上的公筷 ,两三下将托尼总监吹了好久的女神发型破坏得一塌糊涂,随后打开医疗箱,不愧是大酒店,医疗箱快赶上半个救护车了,注射器消毒液一应俱全,省了许多麻烦。
在自已动手前,柳秋风抬头问向人群:“谁是他的家人?”
梁老先生立刻走了出来:“我,我是。”
众人各怀心思地保持了沉默,家人?梁老先生的家人里可没有这一位啊……
带上手套,倒满酒精,揉搓着消毒,拿起一根大针管注射器,柳秋风手上嘴上都没停:“梁老先生,这位先生初步怀疑是突发性血胸,现在人已经陷入昏迷,救护车到达之前如果不进行紧急胸腔排气,有可能引起纤维胸,急性肾功能衰竭,急性心功能不全等症状,不排影响生命,现在我要为这位先生紧急预处理,如果家属有任何意见,我们可以等救护车到达,你有30秒的时间考虑。”
看着时宇已然陷入昏迷,救护车的声音还没传来,老先生心痛不已,双目含泪连连点头:“治!现在就治疗,小姐,我……他就拜托你,你一定,一定……”情绪过度激动老先生的心脏都快超负荷了,随行人员立马扶住了他。
得到家属的同意,柳秋风深吸一口气。
碘伏进行胸腔消毒,拿起医疗箱里的胶管,将其和大针管连接,摸到锁骨沿着中线外第二肋间上缘刺入2厘米,稳住手后,进行抽气……人在陷入极端专注的情况时,大脑会本能地忽略周边情况,方客站在人群里看着平日里的柳秋风此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果敢又镇静。抽气产生效果,对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众人的心随着这口气,沉进胸膛。
仅是抽气还不能完全解决他的呼吸问题,柳秋风头也不回地继续询问:“谁带了避孕套!没有就去找!”
避孕套?这……这一下问得满朝文武支支吾吾……好在酒店领导头脑还算清醒,连滚带爬地找来了:“给,给你。”
大哥,我两只手哪个现在有空啊?
“方客,拆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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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满朝文武再次支支吾吾……
方客拿起来,果断撕开包装递给了她,柳秋风腾出一只手拿起避孕套,紧缚在穿刺的针头上,随后在绞套尾端剪出了一个弓形裂口,对方似乎清醒了一些,吸气时胸腔负压,裂口闭合,胶套萎陷,胸腔外空气无法进入,呼气,胸腔正压,胶套膨胀,弓形口裂开,腔内空气顺利排出。可是穿刺处不断涌出鲜血,是血胸,没有错。可血这么流不是办法,柳秋风只能一手扶着辅助呼吸的针管,一手拿起纱布堵住伤口。鲜血顺着对方胸膛染进了她雪白的长裙,双腿跪得已经失去知觉,看着地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柳秋风绷紧的神经舒缓下来,救护车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医护人员到达时,时宇的头脑有些清明起来,模模糊糊中只看到了一个人离自已很近很近……众人帮忙送走了救护车,梁老先生也随车一起走了,在场的人看着梁董事长这万般在意的样子,愈发的好奇起来,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而方客带来的这个女人又是谁?
紧急状况下飙升的肾上腺素在此时仿佛退潮时的海水,随之代替的是低血糖发作,双目发黑,耳鸣……
方客蹲下身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柳秋风,却看到她脸色发白,双目失焦,怎么了?!
一着急,方客使劲晃了晃她:“柳秋风!你怎么了?!”
“大哥,别晃了,再晃真晕了,我腿跪麻了,你拉我一把。”
柳秋风一阵阵地发晕,实在撑不住了,方客带自已出席的第一个正式场合算是被自已搞得砸砸的了,心里又委屈又抱歉:“对不起,我搞砸了,现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吗?”方客半抱着搀扶起她,看着她染满血迹的长裙和汗渍斑斑的小花脸,一时之间骂人的话都堵在了喉咙。
方客脱下西装,连人带头全裹上了一把抱起这个马上就要掉眼泪的人,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