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难之后,李辰与几位幸存的老人一同清点了小刘庄剩余的人口。这个曾经拥有五十余户、近两百人口的村落,如今只剩下三十六户,共计八十九人。有的家庭只剩下了老人妇女和儿童,有的则惨遭灭门。
李辰心中暗自发誓,他一定要为这些幸存者讨回公道,不能让他们白白失去亲人。但摆在他面前的,是如何妥善安置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们。小刘庄已不适宜居住,而他和李兴一行人也不可能永远守护在这里。
经过一番商议,李辰和其他人决定与大刘庄的乡勇们一起,先将村民们护送到大刘庄暂作安置。在前往大刘庄的路上,李辰一直低着头,深思着这些村民的未来。他催马来到李兴身边,说道:“兴哥,我对这些人的安置有些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
李兴挠了挠头,回应道:“辰弟,你有什么打算?”
李辰道:“我们不可能永远保护他们,总得为他们找个长久之计。你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连一个壮年男子都没有,除了几个走路都困难的老人,其余都是妇女和儿童。在别人眼里,他们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李辰环视了一下四周,勒马停下,目光落在那些在寒风中艰难前行的人们身上:“我有两个方案,想和你商量一下。”
李兴也停下马来,说:“你说吧。”
李辰道:“如果我们不妥善安排这些老弱妇孺,他们就会如你所说,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不能前脚把他们从火坑里拉出来,一转身又把他们推进另一个狼窝。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已经被人盯上的,就是他们怀里的地契房契。这些东西在他们身上,那就是催命符。百密总有一疏,我们不可能永远护他们周全。所以你们乐安侯府有没有可能把这些房契地契都收了,然后在长安给她们买房子给她们住,买铺面让她们自已经营或者干脆租出去吃租子,但总是个生计。”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算了一下地契房契,他们手上一共有永业田五千余亩,宅基两百余亩。长安附近的地,俗称‘土膏’,还是很值钱的。普通的一亩永业田至少可以卖到十贯,也就是说可以卖到五万贯,两百亩村宅基可以卖一千贯。我师父给我说过,长安城一般的五口人的院子大约十贯钱,一间邻大街的二层铺面差不多一千贯。小刘庄现在总共还有三十六户人,买院子买铺面也够了。他们买了房子解决了住的问题,有了铺面或自已经营,或租出去,解决了生计的问题。最后还有件事得麻烦侯府,帮他们办一下他们的户籍的问题。这样一来,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再然后就是咱们要考虑一下怎么报仇了。”
李兴一听,说道:“你说的那些都没问题,我们侯府都可以做到,并不费事。”然后左右看了看,一提马缰,离队伍远了一点,看李辰跟了上来,问到:“你知道马贼的来历了?”
李辰点了点头:“我们前面抓了一个贼酋,一开始他不愿意说出背后指使,昨夜亲眼看见那些人连他都要灭口,于是就交代了。口供在我这里。”
李兴面色一怔:“你说的是……难道不是一家人干的?”
李辰恨恨地说:“对,一共是三家人,而且此事没有办法对簿公堂。因为除了口供和那些军马,我们没有别的证据。他们可以说口供是假的,也可以那些马匹的来历上做手脚,这些对于那些高门大阀都不是事儿,就是你们乐安侯府,想把几十匹军马的来历弄混淆,虽然是难了点,但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李兴恨声道:“哼哼,我们侯府不可能就这么把这口气咽下去了。敢对我乐安侯府的人动手,那就要有承受我们侯府怒火的觉悟。”
李辰咬着牙道:“哼,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等把这些村民安顿好,我们就立刻回长安。兴哥,你现在写信让人快马带回长安,把这里的情形告诉侯爷,就说我们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就回长安。”
李兴和李辰一行人在团练使刘壮的带领下,将小刘庄的人们在安顿在大刘庄,投亲的投亲,靠友的靠友,实在没有亲友的,就在大刘庄的馆驿中安顿下来。一切妥善后已是午后了。看再无什么遗漏,李兴留下几贯铜钱,让几个家将留守,交代他们有问题立即给侯府送信。随后二人不再耽搁,带领剩下的二十余骑飞马直奔长安而去。
终于抵达了长安城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就看见城门前,手上还缠着绷带的李卫,带着十几个人焦急地等着他们。一看他们到了,立刻将替换的马匹交给李兴和李辰,让二人换了马,立即奔向城中侯府。
到了侯府下了马,就有仆人一路嘴里喊着“小侯爷回来了”向院里奔着去送信。李兴拉着李辰直奔灯火通明的大堂。大堂上首坐着一位四十余岁,身形健硕,蓄着一付虬髯的华服男子。旁边陪坐的,正是闻先生。
李兴和李辰进到大堂,李兴首先躬身施礼:“父亲,我回来了。”李辰立刻明白了此人正是乐安侯李冒。于是也立刻弯腰施礼:“硕方郡郡国学生李辰,见过乐安侯爷。”然后转身又拱手施礼:“学生见过师父。”乐安侯笑着站起身来:“免礼免礼,原来这就是闻夫子的学生李辰啊!嗯,不错不错,一表人才。年前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现在是我大夏立朝以来最年轻的郡国学生,还是郡试双魁,有可能也是我朝最年轻的太学生、博士。真是前途无量啊!快快免礼!”转身笑着对闻先生说道:“也是闻夫子教的好啊!”
闻先生连忙也起身谦道:“哪里哪里,侯爷过誉了。”
乐安侯笑着摇摇头:“哪里有什么过誉,我听说硕方郡出了个最年轻的县试魁首,就托人找了他的策论来看,写的不错,观点深刻,至少我不如也。”说到这里。看李兴欲言又止,给李兴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把众人引到自已的书房。李辰一看,说是书房,其实没有几本卷书,倒是挂了一墙的武器,光是北狄样式的弯刀就有好几把。还有几把弓和几杆长枪。
乐安侯看见李辰好奇的看着这些武器,笑着问李辰:“怎么?李公子也喜欢这些兵器?”李辰见问,连忙拱手到:“学生看到侯爷这里有这么多狄人的兵刃,所以有些好奇,难道这都是侯爷的战利品吗?”
乐安侯李冒一捋虬髯,大笑道:“好眼力!不错,这些都是我历年与北狄作战所获。”然后引着闻先生几人在榻上坐下,摒去下人,然后盯着李兴,问:“说说吧,这次出城,一个很简单的事,怎么搞得差点卫儿都回不来了?是哪里出的问题?”
李兴长身施礼,然后把经历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当听到小刘庄近两百多口人被灭杀的只剩八十余人,村子也被烧光时,李侯怒不可遏,勃然道:“令人发指,令人发指!无法无天了。廷尉府都是做什么的,天子脚下就发生这么大的血案!
李辰接道:“还不止如此,我怀疑我们路上看到的许多废弃的村庄,也是这群人所为。我们抓到了一个活口,问出了口供,口供在此!”于是从怀中取出口供递了上去。
李侯看完口供,浑身发抖“无耻!这几家人怎能这样!”把口供递给闻先生,然后说道:“不行,我要立刻奏报朝廷!简直是反了!真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这口供之人何在?”
闻先生看完口供以后,抬起头问李辰道:“此人何在?”
李辰躬身施礼:“我得到口供后,唯恐有变,便立刻将此人灭杀!”
李侯失声道:“杀了,怎么能杀了?”
闻先生听到口供之人已经被杀了,对李辰道:“既然你杀了此人,那说说你的理由吧。”
李辰回答道:“侯爷,师父,虽然我们把看到的贼人都杀了,可有可能还有监视的人。一旦我把他带出来,那些背后的人必然还是要杀他灭口。我们带了那么多村民出来,我也不想他们在有危险。他供出来三家,虽然非富即贵,但是此人也仅仅是个小卒,所知甚少。口供中也无更多资料,也只是怀疑而无实证。足以证明他只是听令行事,他的口供不足以指控其幕后之人。就算我们把口供和此人都掌握在手中,也无法找出他们背后之人。反而会让他们有机会毁灭证据,最后查无实据,正主依然可以逍遥法外。”李辰一口气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两害相权,我只有把他杀了。”
闻先生也冷静下来,对李侯说到:“侯爷,口供里说,参与此事的三家,分别是五官中郎将周挺的周家,太仓令崔简的崔家,中常侍王辉的王家。以闻某看来,这三家除了周家,崔王两家都是世家大族的分支,或多或少都与天子近臣有牵连。这些人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此事直达天听,没有实证证实周挺、崔简、王辉三人牵连其中,最多这三人被申斥一顿,甚至有可能借口有家人假借三人名头作案然后杀几个家里的家臣了事。所以,闻某以为此事不宜现在由侯府揭露此事。我的想法是明日侯爷先以受害者的身份去廷尉府报案,让廷尉府去查,我等在后观望是为上策。这次好在小刘庄还是有很多劫后余生之人,可以作为廷尉府的突破口,反倒有可能逼此案背后之人现身。毕竟此事,乐安侯府也是受害者,不会引起此案背后之人的针对。侯爷前些年战功卓著,树大招风啊。”顿了顿继续说道:“昨日卫少负伤回府,有几名护卫被袭杀是有目共睹的,我们什么都不做,反倒显得不正常。要是我们拿出口供,于事无补,反而会让有心人针对。不如等案情有所突破,择机再拿口供出来更为有利。”
李侯爷坐在那里沉思良久,长叹一声:“也罢,就依先生之计”然后一笑道:“夫子,你这弟子了不得,小小年纪思虑如此周详,杀伐果断,既有可能助朝廷破此大案,又能让自已和本侯置身事外,将损失和危险减到最小,了不起!真是后生可畏啊。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贵师徒便留在府中休息。待明天本侯带上兴儿、卫儿去廷尉署报案回来后与夫子接风!还请夫子万勿推辞。”
闻夫子推辞道:“侯爷差事繁忙辛苦。我这弟子赴春闱,也就这十几日了,明日我与他就去太学录名,随后就在太学居住备考,期间还需要和其他学子多多沟通以图进益。等春闱过后再来找侯爷共饮。”(第二十一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