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和祭酒送走诸生,回到郡学的衙门里。二人坐下,王祭酒问郡守道:“按理明日应把魁首的策论贴在郡学以示公正,然则下面我们怎么办?这篇策我认为应当转交陛下,看是否能以为国策。如果陛下不允,此策也不能公之于众。如果陛下应允,此策更是只能深藏,不能公之于众了。否则,就是通敌啊。”
郡守颔首道:“是啊,我相信这是这孩子自已的学识而不是师长授意了。能想出如此策略的师长,绝不会让此策出现在此等场合。这也太惊世骇俗了。我等先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处理吧。”
话说回到馆驿,闻先生已经在馆驿门口候着了。此前郡学已经有人快马将李辰鹿鸣宴夺魁的消息送回了馆驿。馆驿的驿丞无比开心。诸生魁首和鹿鸣宴魁首都出在自已的馆驿,他已经开始要想着要不要给自已的馆驿改个名字了。馆驿丞让小二出去采买物品,整个馆驿披红挂彩,所有的人都站在闻先生的后面等着李辰的归来。
闻先生与有荣焉、满脸春风的看着自已的得意弟子从车上跳下来,跑到自已近前双腿一弯便跪在闻先生面前道:“弟子不负师尊所望,已夺得鹿鸣宴魁首。感谢师尊多年培育之恩。”
闻先生笑着扶起李辰,道:“勿用多礼,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是你自已争气。”
这时馆驿丞和馆驿里的小二等也纷纷向前恭喜贺喜,满面春风。闻先生自然也是喜滋滋地不吝打赏。
回到房间,闻先生让李辰把鹿鸣宴上的策论再默出来。李辰自无不允,一篇写完吹干墨迹交给闻先生。闻先生看着看着边长身而坐,读完之后,先是兴奋,忽然汗如雨下,转身对李辰道:“走,我们去拜访郡守大人。”
忽听得门口馆驿丞的声音:“闻先生,李魁首:有两位客人登门拜访!”
闻先生一楞,心道我在此处无有故旧,何人来访?连忙开门,一见门口二人,连忙拱手道:“原来是二位大人!草民正要前去拜访二位大人,怎好让大人亲来?二位大人快快请进!”
郡守和祭酒二人笑道:“我等二人便衣而来,先生不用多礼,冒昧打扰,还请勿怪。”
闻先生也笑道:“不打扰不打扰,二位大人请!辰儿,还不拜见二位大人。说起来二位大人也算你的座师呢。”
待二人席榻上坐定,李辰奉茶后,随后规规矩矩,整衣行礼道:“二位老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郡守和祭酒笑道:“免礼,免礼!”姬郡守笑着对闻先生说:“闻夫子久违了,当年义县一别,有四年了吧。”
闻先生说:“是啊,时光荏苒,可不是一晃已经四年了嘛。早就知道姬大人升任郡守,未能相贺,瓜田李下,还请大人勿怪!”
姬太守摇头捋着胡须道:“当年就是借夫子妙计退敌,致使突失可汗无功而退。以此大功,才有今日之局。该是我摆酒谢你才是。义县又离此山高水远,哪能想来便来。来到五原又是因为科考,自然不方便见面。不过过命的交情,在战场上一起过来的,自是与众不同。现下李辰公子已得了鹿鸣魁首,我等老相识,自是要前来相贺的。只是……”
姬太守看了祭酒一眼,王祭酒领会道:“我等冒昧前来,实是有一件急事,耽误不得,就直言了。”祭酒看了一眼李辰,然后对闻先生说到:“李辰公子在鹿鸣宴上的策论,想必闻先生已经看过了吧。以为如何?”
闻先生点头指着案头的文章道:“是的,辰儿一回来便让他默写与我了。正要因此拜访二位大人。李辰年幼,涉世未深,行事孟浪了。正想向二位大人请教,如何弥补。”
王祭酒道:“原来这文章真不是夫子所写啊。然则夫子以为此策可行否?”
闻先生谦道:“此国事尔,我等百姓不该置喙。”
郡守此时,看闻先生有所顾虑,便正色道:“李辰此策,我以为大善,应可为之。其中具体策略精细处,还需朝廷斟酌。只是我等遇到一个麻烦……那就是按照往年规程,鹿鸣宴魁首之文,应誊抄以视众人,以选材公正。但此策,此策实不宜公之于众啊。”
闻先生听到此处,神色一正,行礼道:“二位大人,为国为民计,大人必有安排。我等自无不允。”
姬太守和王祭酒对视一眼,王祭酒道:“李辰此策,我等并未让第三人过眼,暂时倒是无虞泄露。只是明日张榜视文,如何处之,颇为踌躇。郡守大人说闻夫子多谋善断,有子房之智,还请教我。我观先生,似已有定计?我等愿闻其详。先生何以教我?”
闻先生看了一眼李辰,又看了郡守和祭酒一眼,捋着胡须,沉思片刻道:“不敢,以某浅陋之见,为今之计似有三策,还请二位大人斟酌。”说罢伸出一个手指:“一策便是直接张贴原文,由郡守和祭酒将关键之处遮蔽一二。问题在于且不论是否能保证不泄露秘密,仅遮蔽一项便不能服众。”接着伸出两根手指:“二策是由辰儿再做一策,想必凭他的才能,也还能写出一篇上佳策论。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样一来,如同欺心,鹿鸣宴公平何在?”然后坚定的伸出三根手指:“这第三策便是不予公布,将辰儿此策快马送往长安直达天听。明日在郡学布告,直说李辰此策暂不公布。以后是否可以公开,则由圣断。只是辰儿只是一介布衣,虽有爵位却也仅仅是个上造的二级民爵,却因他的策论惊动圣上,万一圣上不喜,二位大人就要担上莫大干系。闻某才浅,只能有此三策,请二位大人斟酌。”
郡守和祭酒互视一眼,姬大人笑道:“果然还是闻夫子,我等也只想出前两策,却没有想到还有圣上一策,果然高明!闻夫子勿须担心,我等虽不才,也愿为国荐材。些许干系,本官一力担之。王夫子,不许与我抢功。”
王祭酒长髯飘洒道:“大人何出此言,王某虽一书蠹,也知舍身取义。一是此事多有风险,大人岂能一力担之?二是此策出自鹿鸣宴试,老朽忝为副主考,又岂能置身事外?真是岂有此理。”
姬大人一看王祭酒有些急了,便不争执,颔首道:“那就这样吧,我回去写奏本,同署你我二人之名如何?”
王祭酒捋须洒然笑道:“自当如此!”转身对闻先生一拱手:“闻夫子,我等已有定计,这就告辞了!”
闻先生连忙阻道:“姬大人是某旧识,某正要与大人叙叙旧。王夫子又是京城太学博士。来日辰儿也要去京城太学会考,今日正好可以向夫子请教学问。不如就在鄙处小酌两杯,二位大人屈就一二?”
姬郡守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只是事有轻重,告辞告辞!”带着王祭酒急急的去了。
次日一早,郡学一张公告震惊众人。大家本来一大早来看魁首文章,却看到一纸公告:“鹿鸣宴已闭,魁首为硕方郡义县青木村——李辰。本应张榜公布其中试策论,但此次鹿鸣宴魁首李氏公子辰所写策论,事涉重大。郡守大人姬、郡学祭酒王商定不予公开。已联名起奏圣上,将此策直达天听。可否张榜公布,须由圣断。告以周知!”。告示下面盖的是郡守府和郡学的两方官印和亲笔签名。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李辰所论何策,居然要直达天听?他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啊,就这样直达天听了。不管他的策论皇帝陛下是否应允,都会在陛下心中留下一些影子,甚至直接选入太学博士也未可知。这个李辰,真是妖孽啊!未来不可限量啊。难道是下一个甘罗?
这时又有差役贴出第二张告示:“朝廷太学考试日期已定于元康六年庚酉年二月初九日。本郡学祭酒将于明日辰时开始为期三日,每日讲经两个时辰,鹿鸣宴试学生可俱来听讲。本郡学将于明日未时开始发放路引盘缠,望各位入榜郡国学生者周知。硕方郡学祭酒王”
众人立时被分了心神,王祭酒是来自京城的博士,那学问自是好的,能听他讲经,而且是专门针对太学考试的讲经,平时花钱请都请不到,这次必然一定是要来学习听讲的。
闻先生和李辰回到馆驿房间,只见馆驿丞笑着捧着一大堆的请柬走了过来:“闻夫子,李公子,这是今天本县的诸多世家大族派人送来的请柬,请二位赴宴的。”李辰自已是没什么主意的,就拿眼看着闻先生,闻先生并没有接,反倒给馆驿丞塞了一串钱,对馆驿丞说到:“给驿丞添麻烦了,我二人无意赴宴,还请您周旋一二。就说我二人一直没有回来,请柬没有送到。”
馆驿丞连忙推辞,难为道:“夫子,请客的这些位都是本郡大族,德高望重,哪里是我能挡得住的?平日里就有许多饱学之士进身无门,都要主动拜会这些高门大姓,以图进身之资。现在人家主动来请,先生师徒二人不去,似是不美啊!”
闻先生皱眉道:“我等实在无意与这等世家大族结交。这样吧,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明早就退房,回义县去了。如果这些大家来问,就说我们已经走了。”说罢带着李辰就走上楼去了。
馆驿丞知道多说无益,摇着头去了。闻先生等夜深人静,把李辰叫到面前说:“前几日为师说等你考完了郡学,要送你一件东西,只是这东西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为师也不是十分清楚。”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露出一块石头一样的东西。“这是为师与那本《九转圣胎》一起在密地中得来的。此物非金非石,水火不侵,刀斧不坏。为师想尽所有办法也无法损坏其分毫。得来好多年了,毫无头绪。但既然那座密地的主人珍而重之,和那册秘籍放在一起,必然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当初能找到你,也是跟它有关。从我拿到它,他就一直平平无奇、安安静静。直到我离开长安进入硕方以后,他突然开始时不时的发热振动,而且距离义县越近,振动发热的频率越频繁,直到遇到了你,它便又沉寂下去。”闻先生看着李辰接过石头接着道:“由此看来,此石必是与你有缘。既如此,便送与你吧!收好它,说不定哪天你就有机缘参透它了。”
李辰看着手里的那块平平无奇,非金非石的物事,尝试着用随身短剑划了一下,居然连个划痕都不曾留下。
闻先生笑着说:“此物非常坚硬,火不能融,刀斧不伤。必然是个宝贝,只是我等不知如何运用。你留着慢慢参悟吧。”
(第十四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