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明光在宫中曾听教导自已的中常侍吕强说过这位宋典。
宋典在先帝时为小黄门,被先帝赐予三皇子符元嘉,即如今的天子,天子登基后被升为中常侍。
后来年纪大了,自已便请求天子放他出宫养老,据说来了苑城一个乡中做了三老。
在符明光出神之际,崔铟已经熬了药给周达灌了下去。
听到屋中周达传来的咳嗽,符明光猛然回神,就听周达苦哈哈道:
“崔大哥,你是不是见毒箭没把我毒死,便想着用这药苦死我?这也太苦了。”
“你还抱怨上了,知不知道为了救你这条小命,我昨天背着你走了一晚上!”崔铟捂住周达的嘴不让他有吐出的机会。
周达咽下药,拍开崔铟的手,“胡扯,明明是殿下背着我的。”
“你是不是被毒傻了,就算殿下看着比一般女子高壮,但也不可能背起你走一夜吧,你是不是为了不报答我,故意这般说的?”
门外的符明光终于听不下去了,什么叫自已高壮?高壮?!!
符明光低头看了看自已一圈,除了比其他女子高那么一点,好吧高她承认,但哪里壮了?
这崔铟果然书还是读太少了,自已以后一定把他送到太学让那个最严厉的郑玄好好教导一番。
“周达跟我差不多高,更何况他年岁也不大,我背他也绰绰有余啊,虽然他是胖了一点点。”
符明光端着捣好的药,进了屋子,不服气的对崔铟道。
还有些虚弱的周达见符明光大步进来,默默的拉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已盖严实,喊了声殿下不说话了。
崔铟实在没想到自已跟周达说笑的话会被符明光听了去。
此时见符明光义正言辞的说也很尴尬,便笑着小声道:“殿下莫急,我与周达说笑呢,不过殿下如今十七,周达十六,只差一岁,也错不了多少的。”
最后半句话崔铟含在嘴里说的黏黏糊糊的,符明光并没有听清。
她此时也觉得刚才的话很是幼稚,且她也并不是真的责怪崔铟的意思,只转头问起周达的情况来。
崔铟的紧急措施很有用,周达看着气色好了很多,除了还有点疼,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碍了。
三人在屋中说着话,期间,冯婆婆端了些清粥进来。
“殿下,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周达喝完药,伤还没大好,打了个哈欠问道。
符明光没有说话,将目光投向崔铟,想听听他的意见。
崔铟先是起身把房门打开,确认外面没人后,才转身悄声道:
“再往前便是新野,褚贡肯定会觉得殿下已经在昨夜民丧于江中,咱们只要趁着他们不察,先入新野,后去襄阳,从江夏转道北上,进入豫州,沿着弋阳、汝南,最后从颖川直到雒阳,这条路最近,要是没意外,半月就可到雒阳了。”
“但是……”符明光听崔铟说完接道。
崔铟赞赏的看了看符明光,接着道:“但是,这只是理想中的一条路,走这条路,有个前提,就是这些地方的官员不是褚贡的同党,不然,很难按着这条路走,不过,若一定要走,大致方向是一样的。”
符明光听完崔铟的话,垂目轻轻笑了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先不走?”
崔铟有些心虚的握拳咳了下,“同玉被抓,梁兄虽然武艺高强,但终究是孤身一人,我有些放心不下,殿下……”
崔铟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已实在是强人所难。
符明光现在身处险境,立刻启程回雒阳才是上上策,自已答应了护送她,便应该一切以她为首要。
看着崔铟为难的模样,符明光轻笑出声,说了句,“看把你为难的。”
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这下屋中的崔铟有些摸不清楚符明光的意思了,这是同意走还是不走?
“殿下决定不走。”周达趴在床上看着已经在院中的人肯定道。
崔铟不解,“你怎么知道?”
周达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声说:“我昨晚昏迷时,是殿下一直背着我走,我才能等到你来,她连我都不会放弃,更何况是曾救过她的十安跟同玉呢?”
其实崔铟这个问题,符明光之前就已经想过了,不过不走的原因并不完全为了梁十安兄妹。
她还需要去找找宋典,或许才能知道母后送她出宫的真实用意。
山里天气时好时坏,春雨绵绵,不一会儿,树枝上便挂满了水珠。
冯婆婆从邻家换取了几颗鸡蛋,揣在怀中,冒雨推门进来。
周达睡得昏沉,符明光与崔铟无事可做,便坐在屋檐下说着闲话。
见冯婆婆回来,崔铟立刻笑着转了话题,“婆婆,下雨了,怎的还外出呢?”
冯婆婆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但因着人勤快热心,看着倒是年轻许多。
此时听见崔铟的话,便笑着说:“我去别家换了些鸡蛋,给你们几个补补,公子您给的钱很多,我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
说着将衣服兜着的鸡蛋取了一颗给两人看,崔铟听了有些诧异,之前他们刚来时,这老妪分明很是戒备他们。
心中疑惑,崔铟就问了出来,冯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几位不知道,这几年官府征兵征得厉害,我家的三芽都被抓去了战场,这村里也只剩下我们这些年老色衰没什么用处的老婆子了。”
崔铟了然,想来冯婆婆起初是觉得他们是官吏,才会那么戒备吧。
“冯婆婆,官律不是规定了,凡家中有服兵役者,其家人可免除兵役吗?”符明光虽然很少看律法,但这条算是基本常识,她不会记错的。
冯婆婆听符明光如此说,摇头苦笑道:“小娘子想必是生在富贵人家,家世强厚,没人敢强迫吧,像我们这样的农家,无权无势,一切都只听亭长的,他说我们去几人就得去几人。”
冯婆婆说着,指着栅栏菜地外的房屋下痴痴坐着的老汉说,“老刘也是有三个儿子,都被抓了去,开始还剩下老婆子和媳妇孙子,却不想去年,说是什么乌恒攻打边境,战场需要增兵,亭长又派了官吏半夜前来抓人,老汉躲了,老婆子跟媳妇却被抓走了,那晚幸好我宿在田中,没回来,才躲过了。”
“我们都说世道艰难,但艰难的往往只有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