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杰一时间惊吓过度,手抖如筛糠,像一摊烂泥一样,被贺父扶着坐下。
“温家小郎何至于此。”贺父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伯父说的好,何至于此!
姐夫不在了,我阿姐为他照顾家里两年,如今只不过是想要一纸放妻书,你们又何至于此?”温允卿反将一军,将问题抛回给他们。
“你这毒妇,我儿尸骨未寒,你便如此作贱他的兄弟,我跟你拼了!”王氏见说不过,便开始耍无赖。
她狠命的往温允禾身上撞,料定她不敢躲避。
她不知道温允禾已经换了一个芯子,哪会像以前一样,任由她揉圆搓扁。
“哎哟!”
温允禾起身一个躲闪,王氏直挺挺的撞在椅背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我今天不是来同你们商量的。
你们不愿写放妻书,也行,那别怪我把贺明杰做的那些腌臜事,闹得人尽皆知。
刚刚出去的那位,应该是媒婆吧?
明章尸骨未寒,你们便拿着他的抚恤银子给贺明杰相看高门贵女,我不答应!
等贺明杰前程尽毁,名声败坏,我看哪家好女儿会嫁到你家来!
怕是只能配傻子癞子了。”
“你敢!”
王氏闻言气炸了,抬手一巴掌扇过来。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如今又只有这么一个独苗,金贵着呢。
温允禾一个不察,差点被她打到。
关键时刻,是温允卿一把抓住了王氏的手臂,把姐姐护在身后。
少年人的手劲很大,王氏使劲都挣脱不了。
“伯母,看样子您是不打算好好谈了?”温允卿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一丝愠怒。
“娘,别说了,不就是放妻书吗?我们写!”贺明杰这会儿也缓过神来。
刚刚想到自已的下场,一时间慌神,在心里来回盘算了一番,反应过来了,他还是有退路的。
温氏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放妻书吗?给她就是了,只希望她们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如今已入穷巷,只能寄希望于温家遵守诺言。
“温允卿,我愿许你姐姐放妻书,但你们一家得发誓,发毒誓,今生今世都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王氏见大势已去,只能默认了这个结果,颓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从温允卿说出王玉香那件事,她就知道,今天不能善了。
能用放妻书保住儿子的前程和名声,已然是最好的选择。
她心里只恨温家咄咄逼人,却不觉得自家儿子有任何问题。
“可以,但我也有言在先,我姐姐的嫁妆,你们贺家需全数退回,不能少一样!
另外,你们需请来里正及贺氏族老为证,当场写下放妻书。
对外声称,姐夫身亡,你家主动给我姐姐放妻书,放她归家,以后各自安好。
日后,若我听到任何污我姐姐名声之言,咱们之间的约定便就此作废!”
温允卿之所以提及此,也是信不过贺家的为人,担心拿到和离书以后,王氏到处给阿姐泼脏水,败坏她的名声。
温允禾闻言有些感动,这些话是之前他们没有商量过的,这个弟弟是真心在为她打算的。
贺家三人即刻变了脸色。
温允禾的嫁妆银子就有十两,还不算那些被他们当掉的物什,加起来不得赔出去十几两银子?
虽然他们现在手里有银钱,但一次性拿出去这么多,难免感到肉痛不已。
王氏又开始撒泼:“温允禾到我家这两年,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家的?
她的嫁妆自已花用了,凭什么要我们赔!”
贺明杰也深以为是,不过没有说出口,任由王氏去闹。
“究竟谁花用了,自已心里清楚,我阿姐吃的喝的用的都是靠她自已的劳动换来的。
你们没有资格同我讲条件,行与不行就一句话。
只是,若我今日走出这扇门,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温允卿头脑始终清醒,现在主动权在他手里,任由王氏说破天,也是没有用的。
温允禾享受着被弟弟护在身后的感觉,像大冬天吃了一个烤红薯一样,暖到心里。
贺家几人对视一眼,最终有了主意。
“我们同意了!温允卿,你最好遵守诺言,兔子急了还咬人,若我的前程毁了,你们一家子也别想好过。”贺明杰威胁道。
“我温允卿向来光明磊落,说到做到,不似某些人两面三刀,阴阳怪气。”温允卿直接怼回去。
“你先发誓!发毒誓!用你的前程起誓!”贺明杰被逼的撕掉伪装,歇斯底里道。
温允卿毫不犹豫的举起两指。
“我温允卿在此立誓,若将贺明杰的私情说与旁人知晓,便叫我此生前途无望,前程尽断,落得个穷困潦倒,孤苦伶仃的下场。”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重。
有温允卿的保证,温家其他人起不起誓倒也不重要了。
接下来就是嫁妆银子的事,温允卿寸步不让,必须全额退还。
最后定下十五两这个数额。
陪嫁银子十两。
新棉被两床,这个已经卖了,找不回来,折合现银二两。
另外还有出嫁时陪嫁的银簪子一对,折合现银二两。
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物什,折合一两银子。
一共十五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氏不情愿,最终还是被贺明杰说服了,儿子的前程更重要,做了官老爷,又何止这十几两银子的好处。
其实温允禾当初还带回六两银子,是贺家给的聘金,温家也一并陪送回来,当然也被贺家人骗去用了。
不过两边既然是和离,也就都没有提这六两银子,只当还给贺家,扯平了。
两边商定,夜长梦多,都想马上办妥此事,就直接去请了里正和族老们过来作证。
几人还相当诧异,王氏什么脾性他们是很了解的,竟然会同意给温允禾放妻书?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管人家呢,总之他们也只是做个见证。
“诸位长辈作证,长兄贺明章英年早亡,余感念嫂嫂操持家务,不辞辛劳。
小子今日代兄长写下放妻书,放长嫂归家,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贺明杰一脸正气凛然道。
既然这放妻书是注定要写的,他也得为自已捞一个好名声,不然白写了。
王氏是挤不出笑容的,脸比在儿子葬礼上还黑,活像有人欠她几百两银子。
贺父闷不吭声的坐在主位,他就是个吉祥物,没有话语权。
在如今男尊女卑社会中,他也属于奇葩一枚。
“明杰有心了。”
“明杰你能如此为寡嫂考虑,日后定能有所作为。”
里正和几位族老意思意思夸了贺明杰两句。
贺明杰拿来笔墨纸砚,当着众人的面,写下放妻书。
写完先是递给里正,里正只是瞥了几眼,便递给了温允卿。
温允卿接过,前后认真浏览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和陷阱,重新放到桌上,让贺明杰誊写。
放妻书一式三份,三方皆签上名字,按下红戳,里正会将他手里的那一份送去官府备案,这份放妻书便生效了。
温允禾为了保持人设,不敢放肆的笑,不过她眼睛里的光骗不了人。
这哪是放妻书,这是自由的大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