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犀想着祠堂与她的沁水院离得不算远,只要改个路线,每日下午从东边的侧门进来,再过去祠堂就很快,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当成锻炼身体也好,免得兰氏急了跳脚,想出什么更恶心人的法子。
秦师傅那里也好说话,只要她学得好,早走晚走都一样。
沈若犀上午学了琴,中午带着明月吃完饭就去新买的宅子,下午专心“研发”护肤品。
之前的香膏还没等到宋妍君的回复,沈若犀自然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今日她打算早些回府,在祠堂上完香之后就去了三房。
谢守义住在竹林院正房,三房当家的李姨娘在西跨院。
谢宝泉和谢南雪分别住在竹林院的东西厢房,只等过了年选好院子搬出去单住。
未到酉时,天光正亮,谢南雪坐在竹林下画画,见着沈若犀很是兴奋。
“三姐姐,你怎么来啦!桃儿快去给三姐姐上茶。”
谢南雪吩咐完婢女,又把自已的软垫擦了擦,放在石凳上给沈若犀坐。
“五妹妹不必忙,我来看看你。”沈若犀摸了摸她的小揪揪,目光下移,看向她的画。
“五妹妹画得真好,浓淡得宜,细腻入微,这竹子就像在我眼前晃动一般。”
谢南雪有些不好意思,“三姐姐过誉了。”
要不是近日来她的规矩和刺绣学得好,嬷嬷都不准她干这些,说对嫁娶无益,哥哥也不喜欢她的画。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五妹妹可比那些一板一眼的画师好,你的竹子有粗有细,不像那些人,一味追求清瘦之感。”
“真的吗?”谢南雪的脸红了,眼睛变得亮晶晶的,旋即又暗了下去,“可是我哥哥说书院的夫子不是这样教的,让我先临摹,不能想什么画什么。”
哥哥谢宝泉对她向来是打压式教育,七岁后父亲谢守义也与她疏远了,身边只有姨娘和仆人,她们又不懂这些,谢南雪一度以为自已画得很差劲。
“当然是真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画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就算你们是同胞兄妹,不也长得不一样吗?”
谢宝泉与谢南雪只有脸型相似,其他的地方却有很大的差异。
谢南雪重重地点了点头,“嬷嬷说我和哥哥小时候像,长大了就不像了。”
说着谢南雪还是对自已的画技不自信,直到沈若犀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板起了脸,“难道五妹妹不信我说的话,只信你哥哥?那我以后不来了。”
谢南雪才着急地说道:“没有,我信三姐姐!”
“画自已想画的就好了,被逼的画师画不出好的作品,你哥哥说的也不一定全对。”
“原来是这样,那我下次不听哥哥的了。”谢南雪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我不想画竹林,可是哥哥说名家都是从画眼前之物开始的,我眼前也没什么好画的,就听他的了。”
沈若犀抬头看了看,“你可以画人,画鸟,画厨房的那只胖橘猫,也可以大着胆子去花园里画花,还可以去郊外庄子上画农田,看到什么都可以画。”
谢南雪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自信,也不敢出门,只躲在院子里自已偷偷地画,若不是沈若犀今日撞见了,也不知道她会画画。
“可是花园里人多,我有些害怕……之前四姐姐在的时候说过我。而且没有大人带着,祖父祖母不会让我出门的。”
小姑娘似乎被谢南蓉霸凌过,沈若犀帮她排解了一番,又答应了带她出去玩这才开朗起来。
没一会儿住在西跨院的李姨娘来了。
“见过三小姐。”
这位李姨娘是谢南雪母亲的陪嫁丫鬟,没有子嗣便把谢南雪当作自已的亲生女儿般看待,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只可惜是位姨娘,不能出门交际,就连去松鹤堂请安也只能在院外行礼,从没被请进院内过,再疼爱谢南雪也帮不了她太多。
沈若犀也对她回了半礼,眼含深意,“姨娘客气了。”
这位姨娘眉眼弯弯,一看就是和善人。
谢南雪对她也很亲近,拉着她的手问道:“姨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多谢五小姐关心,奴婢好些了。”
李姨娘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可把谢南雪吓坏了。
府里之前供奉的府医也不在了,只有去外面请郎中。
一次两次还好,可折腾的次数多了,李姨娘怕给三房惹麻烦,稍有好转便不让郎中再登门,自已熬到现在才有力气出门,不过还是有些咳嗽。
她自已也知道,说着就拂开了谢南雪的手,“虽说好转了,可五小姐身子娇贵,还是离奴婢远些,免得染上了。”
谢南雪乖乖听话,“那姨娘可要多出来走动,嬷嬷说晒晒太阳好得更快。”
李姨娘笑着应下,又看向沈若犀,知道与谢南雪交好的三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她也就放心了。
“小姐莫怪,奴婢该回去喝药了。”然后在谢南雪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回去了。
“自从姨娘生病,也不让我去她那里玩了。”谢南雪有些委屈。
沈若犀刚才简单看了看李姨娘的面色,温声安抚着谢南雪,“别担心,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入了夜,沁水院早早就熄了灯,沈若犀在明月的掩护下悄悄出了院门。
白日才去过三房,她对路线很熟悉。
竹林院的正房只在廊下挂了两盏灯,隔远了看还是昏暗的,一直走到西跨院才算有些光亮,不过很快也消失了。
李姨娘病中困得早,也不喜人在身边伺候。
院内只两个老婆子和两个小丫鬟,服侍她洗漱后吹了灯各自回房,西跨院重归寂静。
黑暗中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沈若犀刚敲了一下窗户,片刻李姨娘就用木棍把窗屉支起来,让她翻身进来后又轻轻地放下窗屉。
“姨娘真是个通透人。”沈若犀低声道。
白日里只给了李姨娘一个目光,她就能明白沈若犀的想法。
“多谢三小姐赞赏,不知小姐又有何事需要半夜探访?”李姨娘将烛台点上,豆大的光亮刚好看清对面人的面庞,又拉了四周的帷幔遮掩。
“姨娘久病不愈,五妹妹忧心,我也是不忍,正巧会些医术。”
沈若犀用帕子擦了擦手,“既然来了,姨娘何不让我一试?”
“左右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三小姐请便。”李姨娘干脆利落地伸出了手,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沈若犀把了脉,又问了李姨娘饮食上面的事情,最后看了眼之前的药方。
“姨娘本就体寒,此次生病也是受寒导致的,这个方子该是很久之前开的吧?”
“是半月前的了。”
“已经不适用姨娘现在的症状了,不可再用,明日我重新给姨娘开个通宣理肺的方子,还有梨膏水也不能再喝。雪梨虽然有润肺止咳的功效,可它性寒,姨娘喝多了无益,反而会加重症状,让自已的脾胃更加虚寒。”
李姨娘一一记下。
这里没有纸笔,沈若犀只好明日再开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罐。
“姨娘的手有些干燥,不如试试我这润肤膏。”
刚才给她把脉就发现了,李姨娘的手应该是以前做活儿留下的毛病,秋冬干燥容易脱皮开裂,就算灯光昏暗也很明显。
李姨娘心里划过一道暖流,这是第一次有人发现这样的细枝末节。
她郑重地收好,对沈若犀行了一礼,“我这样的人了,也没想到会有人记挂,深谢三小姐大恩。”
“姨娘肯信我就好。”
这样的世道女子存活不易,女医的处境也不好,能这么爽快地让她看诊也是沈若犀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