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公,母后病的这般重,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一个时辰后,昭华在书房见到了宫中的内监。
“皇后娘娘心疼公主,怕您担心啊。您是不知道,现在皇后娘娘病的身上都没肉了,不要说陛下,就是奴才看着都心疼。”
昭华微微皱眉。
这周内监是淮帝身边第一亲信。
“张公公怎么不来?”
“张公公忙着照顾皇后娘娘,脱不开身啊。”周内监偷看她几眼,慌是垂了眸,“哎呦”叫了一声,“公主殿下,这俗话说,病来如山倒。您看这……”
“我明日就动身,还烦请公公先行一步。”昭华晲了他一眼。
“奴才这连日奔波马儿都跑断腿了,还是同公主殿下一同上路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对,不对劲。
昭华心口发沉,面上没表露出半分,微微颔首:“那也好。”
她朝外扬声唤着人,张内监向她行礼后,退了出去。
门掩上的一瞬,裴玄从后门走入:“你真要回京?”
“不管母后是不是真病了,我都要将她接出来。”
裴玄无言喟叹,从后搂住她的腰肢,下颚蹭着她的头顶心,有一下没一下的。
温热的触感,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了几分,她微微垂下眸子:“你不准备带我去见见你的家人?”
“什么时候猜到的?”听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他低头轻笑,“丑媳妇这么想见人?”
“你才丑。”昭华手肘捅了捅他胸口,噘着嘴很是不高兴,“原没有那么着急的,但谁让某个人喜欢藏着掖着,那还不如我先开口。”
玄家人是大雍的忠臣,无论什么身份,她都应该去祭奠。
“好,我让人准备马车。”裴玄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了半日,从林州就到了昌平。
马车辙辙,行到半山腰,已是无法再行进。
两人下了马车,裴玄走了几步,却没看到人跟上来,回眸一看却是笑了。
那人噘着嘴,轻轻捶着自己的小腿,看着脚上的泥,一脸不高兴。
“来吧。”他心里笑她娇气,回到她身旁,背朝着她,双手微微后伸。
那人很高兴,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秋日萧瑟,处处可见黄叶。
裙角飘飞,交叠在一起,恍若现在他们两个。
光亮中,她一身金丝绯色长裙,闪着细碎的光亮。
她的双腿一晃一晃的,裴玄没有半分不耐烦,一步一步朝前去。
他下盘很稳,即使山路陡峭,在他背上,她也是稳稳当当的。
当年昌平一战,玄家人几乎都战死。
只不过,当年的敌人不是东辽人,而是大雍的手足。
越往上走,周围却连根杂草都没有,像是有人常年打扫。
裴玄停在了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土堆前,上面竖着一块长木板,一个字都没有。
边上草丛窸窣,一个粗野汉子蹿了出来。
“少将军,你怎么将她带过来了?你还……你还让她骑在你头上!”
一个汉子左手提着一只野鸡,见到裴玄很是欢喜。
但看到昭华,扔了野鸡,直接拔出刀对向她。
“你就是张大彪?当年玄铁军首领玄云骥的偏将?”昭华拍了拍裴玄的肩膀,从他身上下来,微微上前几步,“你性子莽撞,曾因醉酒险些让东辽人烧了粮仓。但要不是你,玄将军的尸骨也……”
“你怎么知道我?”
“因为你一直在联系你们少将军啊。”
昭华说的很坦率。
她虽没有裴玄那般厉害,但跟个人还是容易的。
“不过,”看着他断了的右手,她眸光微动,“我还是要谢你。”
说罢,她深深的向张大彪行礼。
裴玄一口一动。
她向来倨傲,即使面对太子,她也从不行礼。
现在竟对一个对她拔刀相向的人这般客气,着实让他有点吃惊。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们背后暗算,我玄铁军十万铁骑怎么会输?”张大彪拿着柴刀,对着昭华的鼻尖,“今日我就拿你祭奠将军的亡魂!”
眼见他一刀砍来,裴玄一个健步捏住他的柴刀:“张叔,你这是做什么?”
“少将军,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妖女迷了眼?”张大彪涨红了脸,想抽出刀,却撼动不了半分,只能气的跳脚,“这个妖女到底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忘记血海深仇?”
“我这个妖女,最喜欢吃的,就是你们少将军这种肤白貌美的。”昭华伸手摸着裴玄的下颚,靠在裴玄胸口,“当初就是这个理由,让你离开我?”
“你倒什么都能猜中。”裴玄轻轻开口,对上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又被戳破心思的尴尬。
“你那点心思,能瞒着谁?”昭华横了他一眼,“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昌平一战我还没出生,这也要怪在我头上,我可真比窦娥还冤!”
张大彪被说的一愣。
“前二十年,你的少将军吃了很多苦。难道你想让他和一样,孤独终老?”
见他不吭声了,昭华拉着裴玄走到坟茔前。
可看着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浮现心头。
忠臣良将被冤杀,天地公理只沦为空谈。
半晌,她都没说话。
裴玄一看,就看到她双手紧紧捏着裙角,眼圈早已红了。
“好了。”他瞬间心疼了,搂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心意到了就是。”
“玄将军,你一柄玄铁剑,护佑我大雍安宁。现良将蒙冤枉、忠臣沉冤未雪,我虽不知其中是非曲折,但生为大雍子民,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她掀裙跪下,深深的叩首。
她一身绯色长裙,落在泥泞的黄土上,她轻轻哼唱起来:“战鼓擂,旌旗扬,铁马冰河入梦来。剑指苍穹问苍天,何日功成还故乡?”
“马革裹尸,男儿本色,战鼓再擂,誓将敌寇尽扫。”张大彪猛的擦了一把眼泪,可眼泪还是大滴大滴往下掉。
清冷的秋风中,青山埋忠骨,只有这歌声,传得很远很远。
泪眼朦胧中,昭华似看到一人,隐约看着有些脸熟,很快就消失不见。
昭华垂下目光,环顾四周。
四周荒野一片,并没有任何屋舍,但此间道路干净,像是有人日日在这清理。
裴玄对张大彪定有所用,那又是谁在这里?
回府路上,昭华刻意走得慢了些,借依靠在裴玄身上机会,轻声说了几句。
裴玄目光一沉,叮嘱她在这里等他,很快消失在树丛间。
等一个人摔在地上,昭华看清容貌后,不由一惊,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