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去疾已经在林州、新州边境守了一天,等得他两眼发直,就在绝望时,就听到了狗叫。
裴玄脸色苍白,脸色很是憔悴,手中青峰剑垂着血滴,看来刚经过一场厮杀。
昭华身上的牡丹襦裙沾满黄泥,手肘都有擦伤,红肿了一大片。
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尸体。
“快!快!将殿下和督主扶回去。”
眼看来搀扶的都是糙汉子,裴玄微微皱了皱眉,朝房去疾扫过一眼。
房去疾只觉得脸皮上一痛,就看到一双眸子冰冷,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裴玄。
他可是救驾有功的功臣!
怎么还吃了挂落?
就在他腹诽时,就看到刚才傲然挺立的裴督主,身子一栽,软软的、娇弱的倒在了昭华身上。
房去疾:“……”
也不知今日是撞了什么大运,他瞬间眼清目明,扯着惊雷般的大嗓门叫嚷起来:“公主,裴督主这般虚弱,你赶紧搀扶着他,这伤口发着黑,再不处理那是会死人的!”
昭华垂眸,见裴玄虽倒在她怀中,可并不像昏迷了。
她险些被气笑。
在山林中,是没法子。
即使是陌生人,只要没害她,她也不会见死不救。
可并不代表她心软了。
“房去疾,你过来。”她白皙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房去疾还以为她有什么吩咐,他刚凑近,就看到她将人推到他身上,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轿辇。
“裴督主,公主走了……”房去疾看着靠在他胸膛上的裴玄,后背一阵阵的发毛,大嗓门变得小心翼翼。
“用你说?”裴玄站稳,满脸嫌弃看了他一眼。
他刚行几步,脚下一滞,眸光凌厉毕现:“杜慎言在哪里?”
“就在府里啊。”房去疾挠了挠头,他今日格外聪明,瞬间醒悟过来,“王八羔子,难怪拦着我!原来就是他!”
“去新州龙虎山,不管是谁,直接抓。”裴玄冷冷笑了笑。
算计到他头上了,有本事。
从龙虎山剿匪开始,就是杜慎言的计谋。
一路上的杀手都是他安排的。要不是昭华……
他的眸光落在轿辇上,前所未有的温柔。
房去疾被训了一顿,狂奔出去突然想到没留人保护。
他又匆忙跑回来,就看到裴玄这般温柔似水的表情。
他浑身抖了抖,鸡皮疙瘩全都竖起来。
这腻歪的表情,是他被吓得眼花了吗?
可等他再想看清楚,裴玄又恢复千年冰山。
“我就是想说,”面对裴玄想杀人的眼神,房去疾深深咽了咽口水,“十三皇子到了。”
眼见配玄脸色不善,他忙又补充了一句:“还将谢北修狠狠胖揍了一顿。”
裴玄脸色这才舒缓几分,淡淡开口:“不要任何人说起你的行踪。如抓到杜慎言,我记你一大功。”
房去疾听着眼睛都亮了,拽着他的猎犬飞身上马。
裴玄打发了房去疾,掀开轿辇,就看到昭华已沉沉睡去。
他轻声吩咐人小心抬起轿辇,寻了最近的客栈歇息。
碧螺和圆团一直在外乱找,今日路上被人拦住去路,就被带到了这客栈。
一进屋,就看到昭华。
看她满脸的憔悴,手臂上都是伤,两个小丫头心疼不已,一人帮她上药更衣,一人去做各种吃食。
昭华睡了好久,浑浑噩噩间进入梦境。
今日的梦境中,她没有被囚禁,也没有看到太子那张臭脸,却来到了简后寝宫。
寝宫门口,有四个宫娥把守。门里,简后躺在床榻上,小腹微隆。
她刚想唤声母后,就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后钻出。
她忙要惊呼,可倏然想到门口的宫娥。
宫廷中,女人名声最重要。
那男子穿着一身内官的衣饰,小心爬上了她的床,很是轻车熟路。
昭华瞬间睁大眼眸。
她的母后见这男人,却是笑了,伸出玉臂搂上他的脖颈。
那男人将她抱在怀中。
简后裙摆上的金丝锦绣纹闪耀在光中,泛着微光。
“你怎么来了?就不怕掉脑袋?”简后摸着那男人的脸,满眼柔情。
“要是怕掉脑袋,还会有孩子?”那男人蹭着她的脸,摸上她的小腹,“等她长大,这江山也是我们的了。”
突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婢女声音急促:“皇后娘娘,夏太监说皇上要过来,让您接驾!”
那男人似吓了一跳,忙从床上跳下来,慌张的还掉落了一只靴子。
而就在那一刹,昭华看清了他的脸!
她心口巨震。
怎么会是他!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红宫门,再看着躺在床上的母后。
此时的简后,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又恢复了往日雍容大度。
昭华后退好几步,不知哪个是真的她。
踉跄间,脚下一栽,似踏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幸而她不是简后的血脉,幸而当初被换走的女婴死在裴府,不然还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事。
“昭华可醒了?”清冷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
突然一股力道,将她从黑暗中拉扯出来。
“裴玄,是你吗?”离开了梦境,她睁开了眼睛,迎上熟悉的眼眸。
在这一瞬,她有些迷糊。
“自然是我。”裴玄坐在床边,倒了杯热茶,吹了吹,这才递给她。
昭华正想着梦境中的事,并未留意。
可端着药、推门进来的碧螺却看得清楚。
之前裴督主对公主也不错,可总感觉隔着一层雾障,即使好,也是遮遮掩掩的。
可今日,他做得这般顺手,吹走热气时,更是满脸温柔。
昭华只垂着眼眸,心里酸酸的,口中只轻声嘀咕:“我到底是挡了谁的财道,一个两个都想让我死!原以为离开京城,至少能安然度日。可没想到,到了外面还是如此。”
裴玄将她神色倦怠,略一斟酌,缓缓开口:“不是你挡道,而是有人心术不正。”
当初在密林中,她明明可以扔下他先走。
可她硬着拖着他,走了三天三夜。
昭华的性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比寻常女娘更为骄纵。
明明娇生惯养,却没有一句怨言,大雨中陪着他。
在生死之间,唯一守护在他身边的人。
而且,她曾说过喜欢他。
倏然之间,他想通了很多。
往事之所以叫往事,是因为已经过去了。
而他现在唯一能守住的,就是现在的人。
闻到汤药的苦味,昭华的心思瞬间就没了刚才的多愁善感,捏着鼻子就摇手:“这么苦的药,我不喝!”
“这汤药中奴婢放了蜜糖,公主试试?”碧螺劝道。
“不要!”昭华一扬被褥,整个人钻进去,只露出两只眼睛。
碧螺还想再劝,就见裴玄伸出手。
她忙将汤药送到他手边,万分期待看着他。
以裴督主往日为人,怎么都能劝几句。
可没想到,往日冷静的裴督主打开窗,手一扬。
汤药直接被倒了出去!
碧螺:“……”
这郎中还是他请的,怎么说倒就倒了?
是让他来劝喝药的,不是让他倒药的!
“不吃就不吃吧,我也不喜欢喝药。”裴玄将空碗给昭华看,扬了扬眉。
他穿了一身青色长袍,黑漆的眉眼,微扬的唇,似笑非笑的样子。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昭华突然愣了愣。
她平日也没多大的爱好,只觉人生苦短,日子又过得辛苦,还不如多看几个美男子养养眼。
裴玄平日里都是冷着脸,可现在他若有似无的笑,就如同刚冒出一点点头的梨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撩拨的人心痒痒的。
要不是她平日里挺懂规矩的,她都恨不得上手。
“在想什么?”他身上的清冽香倏然靠近,缠绕在她鼻尖。
“要说话过去些,我听的到。”昭华看着眼前的裴玄,伸手将他推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