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玖玖身子僵住,昭华知道自己猜准了。
楚玖玖抓了个空,知她生了气。
她伸手挡在昭华的去路,在空中伸出右手做发誓状:“哎呀,我就收了裴玄一把玉弓!真的只有一把!我发誓!”
昭华只觉脑壳疼,抬脚就往外走。
“裴玄这人吧,虽下手狠了点,但对你还是不错的。”楚玖玖追在身后。
“然后呢?”
“什么然后?”面对昭华倏然停住的步子,楚玖玖一脸懵。
“我就应当回到他的身边?然后等他遇到难处时,再一次将我踹了?”
昭华笑了。
“他既然能扔下我一次,也就能扔下第二次。”
被人抛弃的滋味很不好受,不管处于何种原因。
她变谨慎了。
所以,她再不会将自己的喜怒托付在一个男人身上。
手里有钱、有人、有权,才是她现在最迫切要得到的东西。
比如说眼下就有一件。
想到这里,她回头看向楚玖玖,挑了挑眉:“有了玉弓,那玖玖阿姊可还想不想要个小郎君?”
房去疾正在后院刷枪,听闻昭华要见他,光着膀子就去了。
可推开门,看到一人,转身就逃。
“咣当”一声。
门被死死关上。
一道红影怒气冲冲瞪着他。
“房去疾,我是老虎啊,你见我就跑!”
楚玖玖一肚子火,可抬头就看到他一身腱子肉,“咕咚”咽了咽口水。
“房去疾,你过来。”昭华不得不开口,她刚一直低头在看地行图,指着几处说道,“这几处,你带人去查一查。”
“阿华,你还想找裴志远?”楚玖玖探出脑袋,顺手摸了摸房去疾的胳膊,啧啧称赞,“这身肌肉羡慕死我了。”
房去疾瞳孔睁大。
一身腱子肉的楚家女娘,这画面太美不敢看!
“他毕竟是我生父,既然他在新州,那就没有找不到的道理。”昭华将地形图塞到楚玖玖手中,珍重而又严肃,“玖玖阿姊,此事至关重要,你和房郎君都是我最信任之人,我只有托付给你们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楚玖玖笑的像一朵绚烂的大鸡冠花,捏着嗓子开腔,“房郎君,我们一起去吧。”
昭华看着房去疾被拖拽走的背影,眸中的笑意渐渐归于沉寂。
裴志远,她一定要找到。
不仅为了景氏的临终遗言,也是因为更重要的一件事。
到了晚间,楚玖玖和房去疾回了府。
房去疾神情憔悴,走路还有些不稳,根本不像他这体格之人。
反倒是楚玖玖,按捺不住的兴奋,像是快吃到唐僧肉的千年老妖。
“可找到人了?”
“我们将这几处都跑遍了,可早就荒废了。房郎君,你快和阿华说说!”楚玖玖大口灌着茶,眼疾手快的拽住想逃走的房去疾。
“公主,的确如楚家姑娘说的,那几个地方都荒了。”房去疾抬眼,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裴玄,瞬间就如同打了鸡血,满眼都是星星,“裴大人,您今早教的一招真是厉害!”
“所以,就不用练了?”
裴玄面笼寒霜,一脸不悦。
自从抓捕杜虎后,她就关着门,连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楚玖玖悄然吐了吐舌头,拉起房去疾就往外跑。
“你就那么想见裴志远?”见她一直低头查看地形图,裴玄“啪”的一声,手掌压在上面,忍了又忍,终是开腔,“我可帮你。”
昭华眼眸突然亮了。
“起开!”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捏住他的衣袖,刚被裴玄压住的地方,赫然就是“云朝寺”。
“我怎么没想到!”她急匆的唤着房去疾,大步朝外去。
裴玄看着她的背影。
他被扔下了。
甚至说,她眼角都没留给他。
“主子,找到张叔了,就在门外。”破云进入,面上难掩兴奋。
裴玄回眸。
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背的老汉站在门口,他右臂衣服晃荡,左腿也残了。
“拜见少将军。”张大彪倒头就拜。
“张叔,快起来。”裴玄忙将他扶起身,见他满脸沧桑,手臂上几道刀疤,忙吩咐破云好生招待。
张大彪是他父亲生前的偏将。
“少将军,刚才那个女娃可是裴镇的孙女?”张大彪颤悠着起身,可目光却逼视他,“当年昌平一战裴镇可是主帅,要不是他……”
“你现在是活着,可要不是裴镇,将军就不会死,你也不用认贼作父这么多年。少将军若还还是玄家的人,就应该知道哪些该要,哪些该舍。”
天边一道惊雷,打破宁静。
裴玄站在屋内,闭上眼,可手却捏成拳。
就因为昌平一战,他才两岁,就失去了父亲。
然后裴镇,将他带回大雍。
他潜伏在裴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父报仇,将罪魁祸首淮帝踩在脚下。
他都筹谋这么久,可没想到,却在小小的新州停住了脚步。
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冷静:“张叔,我从没忘记杀父之仇,明日就是阿父的忌日,你同我一同去昌平祭拜。”
“好,这才是我玄铁军的好儿郎。”张大彪眼中隐有老泪,“十八年了,将军我们来看你了。”
玄铁军,当年是大雍的最厉害的精锐,可现在却是耻辱。
昨晚落一夜的雨。
泥路泥泞,雨雾中,两匹骏马朝昌平方向而去。
昌平无名山上,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土堆。
土堆上竖着一块长木板,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
可周围连根杂草都没有,像是有人常年打扫。
而坟前,站着一人。
这儿郎一身黑色暗纹锦袍,淅沥沥的雨落在他肩膀,被雨一淋,眉眼愈发清冷。
裴玄看着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土堆。
心中一片苍凉。
这里埋着他的阿父,曾经玄铁军首领,玄云骥。
一柄玄铁剑,千军万马来相见。
“将军,末将赖看你了。”张大彪擦着无字木碑,“这次我还带来了少将军,您看,他是不是和您长的一模一样?如若您在天有灵,定要保佑他手刃仇人为您报仇。”
“玄铁军虽然失散,但这几年已找回不少老将。只等少将军振臂一呼,我们几个老骨头就跟着他重征东辽,护我大雍百姓,保万世太平!”
他重重磕头。
玄云骥死的时候,裴玄才两岁。
他所有关于父亲的印象,都是从张大彪口中得知。
在这一瞬,他仿佛看到,他阿父一身戎装,秋风猎猎中,嘶鸣的骏马高高扬起马蹄。
身后跟着黑甲银盔的玄铁军。
可就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人,被认定投敌叛国,被百姓唾骂,只能悄无声息埋在这荒山上。
那他守卫的这个大雍江山,又有何意义?
窸窣声传来,草丛之间似有一身影。
“谁在那里?”
裴玄倏然回头,手边长剑已出。
剑锋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