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是被人打晕带出来的。
等她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黑漆一片,她张口唤着人,声音幽远,无人应答。
她只觉脖颈酸疼,浑身似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起身却撞到一铁栏杆,稍微挪动就能撞上。脚上戴着脚链,一挪动,就发出碰撞声。
她抓住铁栏,拼命摇晃,一声声唤着人,可根本没人应答。
突然之间,一团温软之物砸到她怀中。
她低头一看,借着微弱的月光,瞳孔瞬得睁大,差点昏厥过去。
血肉模糊的一团,黏糊的皮毛沾着血,血腥味冲鼻。
那是一只死猫!
她扶着铁栏,连苦胆都快呕出来,忍不住抖起来。
她想叫,可倏然闭上嘴,眼睛惊恐看向四周。
微弱的光亮中,是一只只荧绿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她。
而四周似竖着一块块石碑,密密麻麻的,却都没名字,有几块破白幡在风中飘摇,一声乌鸦啼叫吓得她汗毛根根竖起。
这里是乱葬岗!
她后背都是冷汗,不停颤抖,整个人瘫在地上。
月光下,她的脸煞白煞白。
“不要抓我!不要!”
“人不是我杀的!”
外面突然传来尖锐的叫声,是女人的嗓音,在这黑漆夜色中,让她心跳得愈发厉害。
是裴宛若!
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裴宛若进宫后,她任由慕容昭华胡闹,就在赌是否能翻身。
裴宛若若站稳脚跟,她稳赚不赔。再加上从昭华那边打的秋风,以后在京城都能横着走。
可昨日宫里乞巧宴后,听说宫里闹得厉害,她心惊肉跳命人关紧大门,想着至少自己是安稳的。
突然,她想到了慕容昭华。
“裴宛若,你祖母都在这里,你想去哪里?”
裴老夫人身形僵住,随即抓住铁栏,惊恐叫起来:“昭华,你快将我救出来!”
月影中,一女娘缓步从林间走出,裴宛若见到她,慌忙瑟缩后退,她的手碰到一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人骨,吓得她连忙扔得尖叫起来。
“昭华,大郎瘫在床上动不了,崔氏被日日罚跪祠堂,裴雪被京兆府带去关了三日,夫家现在闹着要休妻。你不是说要护着裴家,你怎么忘记了?”
裴老夫人这些日子装聋作哑,甚至还装得很怕这儿媳,就是想借着她的大旗掩过当年的事。
要不是那个女婴命贱,生下没几个月就死了,她何至于看人脸色?
可现在木已成舟,她软着身子哀求:“昭华,阿母别无所求,能看着你们小辈和和美美的就够了。”
昭华看着面色和善慈悲的裴老夫人,她已近六旬,满脸皱纹,一脸好婆母的样子,曾经那个偷换女婴囚禁景氏,暗中纵容裴家人欺辱裴玄的当家人早就失去踪影。
“阿母,你不认识这里了吗?”昭华开口。
裴老夫人愣了愣。
“果真贵人多忘事。”昭华冷笑。
“当年那个女婴,就被随手扔在这里。阿母难道不知道?”
裴老夫人脸色瞬间大变。
“什么……什么女婴……我在说什么?”
她慌忙后退,脚上铁链发出沉重拖动,后背撞上铁栏,痛得她五官扭曲。
昭华冷笑:“那就好好问问赖嬷嬷了,她的好孙女就在这里。”
裴老夫人早就脸色惨白,而缩在坟茔前的裴宛若更是瑟瑟发抖。
“昭华,里面定有什么误会!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女婴,赖嬷嬷虽伺候我,她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你该不会被人骗了?”
“砰!”
一个老妪被扔在她面前。
裴玄一身黑衣,面色阴沉,眸中冰冷似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老夫人,她们都知道了!瞒不住了啊!瞒不住!”赖嬷嬷磕头如捣蒜,额头都是血,“当年是老夫人吩咐的,将两个孩子交换。老奴只是听了命令,不关我的事!”
“闭嘴!”
裴老夫人厉喝,“赖嬷嬷,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敢乱说?什么女婴,什么换孩子,我根本就不知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嗓音冰冷。
一道寒光落下,裴老夫人捂着手腕,指尖都是黏腻的血,痛得她五官扭曲:“贱种,你敢伤我?”
昭华蓦然睁大眼眸。
这才是裴老夫人真实面目。
她再不想和她纠缠:“当年,你为何要将景氏关在青城山?”
裴老夫人呼吸一滞,咬着牙死死不松口。
“本督没什么耐心。”
裴玄神色冰冷,身上黑衣在空中飘飞,眸色如墨色翻涌,冷剑幽寒,似从地狱而来,恍若修罗。
“她疯疯癫癫的,难怪不能关?”裴老夫人颤抖着嗓音。
“难道不是因为她想揭露当年真相?”
昭华的话让她心口一冷,后背冷汗被风一吹,更是森冷的骇人。
“如果你不愿说,自有人愿意。”
裴玄脚尖微动,朝裴宛若而去。
裴宛若慌忙起身要逃,可被裙摆绊倒,却摸到一块头骨,吓得尖叫连连。
她连滚带爬,却看到抱剑而立的破云。
破云抓住裴宛若,裴玄手中寒光乍现。
一根滚圆的小拇指掉在地上。
裴宛若捂着断指,哀痛滚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叫声,在这空旷森冷坟茔中,显的诡异凄凉。
“裴玄,你疯了!她是你的侄女!”裴老夫人不敢置信盯着他。
“我不是贱种吗?哪里来的侄女?”
裴玄垂眸,冷漠冰冷。
裴老夫人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们裴督主没什么耐心,刚才只是小小的惩罚,如果想看到自己孙女被大卸八块,我也不介意。”昭华看向赖嬷嬷。
“我不要!不要!救救我!”裴宛若爬在地上,伸手抓向赖嬷嬷。
赖嬷嬷看向裴老夫人,见她目光凶狠,她浑身哆嗦,瘫倒在地上,神色委顿,再不敢说。
“破云!断她一条腿!”
裴玄开口。
“我说,我都说。”赖嬷嬷再没一丝犹豫,“当年二爷在战场失踪,人人都他死了。景氏生无可恋,就想入宫见你最后一面。可老夫人不愿,怕她说漏嘴。索性连夜将她打晕扔到青城山。”
十年前,昌平一战,大雍大败于辽东,为首将领裴志远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何不去找?”想到景氏临死前说的话,心口似有个念头在苏醒。
“老夫人……不许……”赖嬷嬷偷偷看向裴老夫人,瑟缩不敢再说。
“他是你的儿子,你为何不派人去找?”
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裴老夫人,昭华恨不得一剑劈死她。
“因为,裴志远不是她的儿子。”
幽冷的嗓音从他喉咙口溢出,“又怎么会管他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