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总，有时间吗？”我的下属小宋走到我面前，小声的对我说道。
小宋是一位长相秀美，性格有些腼腆的小姑娘。研究生毕业后，通过校招来到了公司，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当年正是我把她招进公司来的；这三年来她一直跟着我，主要负责一些股权投资类项目的风险审批工作。
她学识扎实，专业能力很强，有很多事情交给她，我都很放心，也算是我们部门的一位骨干了。
“哦，好啊。我们找个地方吧。”我站起身来，装作慈爱的笑着说道。
……
我们一起来到了一间小会议室，缓缓坐了下来。
“刚才人力资源的lily找我谈话了，您知道吗？”小宋面露伤心的望着我说道。
“我大概听说了。不过不是特别详细，你仔细和我说说。”我故作关心的低声说道。
于是小宋便开始和我讲起了，她与人力部门谈话的详细内容。
我装作认真的听着，不住的点头。但此刻我心中却有一种很难过的感受。
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公司为了增效，而采取的一种变相裁员的计谋。
原来，就在一周前，我们的老板给高管召开过一次秘密会议，为了增加公司业绩与提高运营效率，他要求各部门都要进行裁员20%。
其中老板着重强调了，尽量不要以直接裁员的方式，因为那样要付出N+1的裁员补偿金；这数字累积起来，也不是个小数。
虽然这些补偿金是被裁员工应得的，虽然这些钱加起来，也抵不过老板上个月加入一所高端高尔夫会籍的金额；但老板就是舍不得。所以他要求各部门要找些硬性的理由，对被裁员对象进行劝退。
……
当然，我只是个小中层管理人员，并不能参加公司高管的内部会议。但我的顶头上司是集团主管风险与财务的副总裁，所以在会议结束后，这位副总裁找到了我与财务部门的老总。
副总裁向我们通报了老板的会议精神，并和我们初步探讨了裁员的人数。
我的风险部门一共有7个人，20%就是1.4人；副总裁说要裁2个人，我好说歹说，费了半天劲，才终于把指标降到了裁1人。
确定了名额后，副总裁便让我们去和人力部门商量具体的事情了。对于到底裁谁？怎么裁？这位副总裁便推的干干净净。
这是他的风格，有好处和功劳，他就毫无廉耻的据为已有，有一点麻烦的事情，他便把责任往下属身上一推，自已当个甩手掌柜；一旦事情没处理好，那他就会第一时间跑到老板那去告状；我们这些下属都被他坑的很惨。
但由于这位副总裁是老板娘那个派系的核心人物，老板有时也拿他没有办法。而我们这些下属，虽然屡屡被坑，也只能忍着，毕竟没有话语权，也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
凭心而论，我真是一个都不想裁。我的这些下属，全都是爱岗敬业、学识渊博的好员工。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敬业精神，都是非常优秀的。
而且我们在一起共事也有很多年了，虽然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但毕竟一同处理过很多的事情，彼此还是有些感情的。
但面对这样的局面，除了坚决执行老板的指示，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这个公司是典型的一言堂的风格类型。
整个公司里，只有老板对一切有决定权，其他的人都只不过是他的大秘书、中秘书与小秘书而已。
即便是几位副总裁，对任何事也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在公司里，只有老板娘能克制住老板。但老板娘也把主要精力用在了，家族资产的明争暗斗上，对公司的具体业务也从不过问。
因此只要老板定下的事情，不管愿不愿意，对不对；我们也只能按照老板的一拍脑袋的决定，认真的执行，没有任何对抗的余地。
……
至于裁谁，怎么裁？人力资源也是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让我们这些部门负责人自已决定，只要把方案报给他们，由他们出面谈话即可。当然我们提前做好铺垫工作，也很重要。
“tnnd！全tm是帮畜生！”
我心里一边骂着娘，一边不得已的考虑了起来——到底裁谁呢？还不能给补偿金！
……
经过深思熟虑，我选择了小宋。
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小宋在今年的工作中，确实存在着一个小失误。那是半年前的一个股权投资的项目是由她负责审批和定期投后风险管理的。
当时这个项目投完之后，由于涉及到一家国有企业流程的原因，一直没有去工商局做对应的股权变更。
这个项目的实控人是老板的朋友，彼此都知根知底，也不可能钱投出去了，反而恶意的赖着不做股权变更的情况出现。
这件事情本身风险可控，只是出于那家国企的流程一直没有梳理过来而已。所以这半年多以来，都这么拖了下来。对于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见怪不怪了。
有些事情，不上称就只有四两重，但是一旦上了称，那可是千斤的重压。
所以裁员的借口便就这样形成了——“重大风险未及时揭示，投后风险管理严重失责”
……
至于选择小宋的第二个原因嘛，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性格比较弱，平时就是文文静静的，性情极为内敛的样子。
和我那几个下属那种神采飞扬、嬉笑怒骂的风格比起来，小宋就显得过于老实与懦弱了；要是选择其他几位下属，我真的不确定他们会有什么激烈的举动！我真的不好掌握。
而选择文弱老实的小宋，比较好处理，大家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不容易发生激烈的矛盾！
毕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欺负老实人就是人类的天性吧。柿子要捡软的捏啊。
……
也许很多人会说我不够厚道，是个人渣。
但假如换个人面对我的这种情况，又能怎么选择呢？
我虽然变相的坑了小宋，但我毕竟还有一手感动牌可打，能够平稳的解决这个问题。
……
望着小宋哭泣的样子，我真的是心有不舍。
“小宋啊，这个股权没有及时做工商变更的事情呢……也不能全怪你。但这毕竟是你负责风险管理的项目，你没有做风险提示，也确实是个客观事实。当然我也有管理责任。”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也太欺负人了。”小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凌总，您说会不会是公司故意的，想要裁了我…又不愿给补偿，就故意挑我的错。”
“不至于吧，毕竟咱是个这么大的公司啊。你想多了。”我笑了笑，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我递给她纸巾，她接了过去，还对我说了声“谢谢凌总”。
我们沉默了片刻。我又接着说道：“这个事情呢，你也不要着急。不管是为什么，咱就想好怎么处理就好了啊。”
“那我要怎么办？凌总？”小宋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弱弱的问道。
“我找了几个朋友，把你的简历已经发给他们了。他们对你评价都挺好的，我也把你夸得像朵花似的。”我搓着双手，缓缓的说道。
“真的吗？”小宋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什么公司啊？”
“都是同业的头部公司，规模和咱差不多，但是比咱们要正规的太多了。那些老总也是我以前在银行认识的朋友，挺多年的关系了。你去了，他们也会照顾你的。靠谱，你放心吧。”我笑着说道。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小宋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小宋啊，不要意气用事。其实啊，这是好事。咱们这破公司，别看规模挺大，说白了就是个草台班子，忒不正规！早晚得完蛋。”我发挥着我的口才，语气夸张的说道：“你趁年轻去好点的地方不是更好嘛？免得等你像我这么大年纪，想去那些公司，人家都不要你了。”
“...这倒也是。”小宋果然有些动心了。
“我是年纪大了，也需要一定的职位和薪资，所以现在不好动。要我再年轻五岁，我tm想都不想，直接就去了。不要留在过去的纠纷里，什么事还是要向前看啊。”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小宋沉默了。她显然是动心了。
“那我明天晚上安排个饭局，先约个老总出来，你们见见面。要是你们彼此满意，那不是挺好的吗？”我笑着说道。
“那好吧。真是谢谢你了，凌总。”小宋终于露出了笑容，柔柔的说道。
当她用那柔弱而可怜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真的有些荡漾起来的感觉。
“客气啥！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帮你也是应该的。”我收回了目光，笑着说道。
……
于是一场尴尬的事情，也就这样化解了过去。
至于给小宋找的工作，也确实像我和她说的那样。我是找到我过去的同事，卖了老脸才给她争取到了机会。
但其中有一家公司，并不是通过同事介绍认识的。而是这家公司正在向我们公司申请2亿额度的融资租赁借款，正是有事求着我们的时候。
这家公司实力还可以，但利率报价和增信措施一般。
对于我来说，项目在可批可不批之间。由于这是纯市场化项目，老板及其他副总裁也不会详细过问，因此风险部的审批意见会起到巨大的影响。
而我找到机会，和对方的业务经理做了沟通。虽然没有明说利益交换的事情，但彼此都是聪明人，聊了两句也都心照不宣了。
他们接受了小宋，我就同意他们的项目。如果小宋不去他们公司，那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我感觉最终，小宋大概率会去这家公司的。那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
这也只是我能尽的最大努力了。无可奈何的坑了她，再尽量的无私的帮助她。我也基本算对得起她了吧。
至于那家公司借了2亿元，将来能不能连本带息还上，会不会发生风险，我可一点不关心。
要是还上了这个钱，那算是完美大结局。要是还不上，那纯粹就是这个老板自已做的孽。
反正最终的审批权也不是我，就算出了问题，那也不是我的责任！活该！妈的！
……
“唉！”处理完小宋的事情后，我在小会议室里，沉默的点燃一支香烟，显得有些忧伤的感觉。
其实，我真的挺羡慕小宋的。
毕竟，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上，在这个无赖的公司里，还有我这么一位领导，能替她找个后路，能尽量帮她一把。
那么我呢？我要是遇见这样的情况，谁tm又能帮助我呢？
我不禁回想起了这几年的经历，真是水逆的不得了。
自从离开银行后，这几年遇到的领导，全tm是帮王八蛋！到处给我挖坑，到处让我背锅！薪资没怎么涨，干的活是越来越苦！
尤其我的顶头上司，那位孙姓的副总裁，最擅长的就是媚上欺下，栽赃陷害，而且官架子摆的离谱，走到哪都让人给他拎包、开门….还总让下属的小孩去给他洗车加油…送她老婆去机场，接她孩子上下学……
………
就这样的处境，要是我遇到这些事情，恐怕真的没人会帮我的吧。
真是悲哀啊！想到这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不由的重重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