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之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内心的折磨。
邓图迅看着那一张张契约被递进火中,心中腾升起一股恨,一切的事实都摆在了眼前,他如何再替阿隐开脱?
“阿隐真的为了一个女子背叛了大家?”邓图迅又问道。
柳喜喜知道邓图迅开始动摇了,现不能急,不能叫邓图迅察觉到端倪。
最好的办法是不理会。
邓图迅厉声道,“你们回答我,阿隐真的为了一个女子而背叛了大家?”
柳喜喜道,“你真吵,萧大夫人与萧大小姐感情深厚,萧大小姐为救萧大夫人断了双腿,萧大夫人为了萧大小姐做点什么也不足为怪。”
眼见着契约就要烧到底了,邓图迅声嘶力竭地喊道,“住手!”
闻夏看向邓图迅,手中动作丝毫没有因为他的阻止而迟疑,反而递快了几分。
邓图迅淌着眼泪,多种刑罚上身他都没有哭过,而此时,他却哭了。
柳喜喜面露不忍,阻止了闻夏,“看他怪可怜的,就留下几张给他当个念想吧。”
闻夏这才停止焚烧契约,柳喜喜再不阻止,她就要烧到真的契约了,而刚才所烧的,不过是她来之前所临摹的一些假契约。
她放下盒子,一脸为难道,“王爷,当真留着?这恐怕对萧大夫人不利吧?”
柳喜喜道,“我看这人对萧大夫人情深义重,断然不会背刺了萧大夫人。”
闻夏点头应是。
此时是心理博弈的关键时刻,只有邓图迅完全相信了蔺靖风已经向柳喜喜投诚,他才有可能说实话。
柳喜喜走到邓图迅的面前,打量了一会儿,抽出手帕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脏污与血渍,一边道,“你年纪不大,如何做了杀人的营生?”
邓图迅不回话,盯着闻夏手中的盒子。
柳喜喜瞧了一眼,道,“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你也别怪他,除了丈夫,他还有三个可爱的子女,他不能陪你死。”
“死?”邓图迅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的出生是不是就注定了见不得人,不配活着?”
“何出此言?”柳喜喜细心地擦拭他的脸颊,“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其非凡的意义。我是皇子,是王爷,我便有保护国民的责任。你也有你的意义,你收养了很多孩子,教他们习武,带他们赚钱生存,只是你走错了道,也领他们走错了道,原本你们有更好的人生。”
“没有!”邓图迅咬着牙,“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在邓家没有人在意我,我既不能传宗接代,也不能……不能帮助邓家联姻……”
柳喜喜愣了一下,心想,又是一个被吃人礼教所迫害的人。她继续擦拭着他的脸,淡然道,“你不必帮邓家做那些事,那些与你无关,你是邓图迅,做好邓图迅就可以了。”
邓图迅目光赫然一怔,痴痴地看向柳喜喜,问道,“与我无关?”
柳喜喜道,“对,因为你是邓图迅,你得为自已活着,人生那么短,心中只有他人没有自已怎么行?自私并无错,无私的是神不是人。”
邓图迅忽的痛哭起来,挣脱开柳喜喜的手帕,愤愤道,“我恨自已不是女子,得不到父母的怜爱,我好恨……”
柳喜喜似乎找到了症结,郑重其辞道,“你是该恨,父母本该疼惜子女,而不将子女当作筹码,女子用来传宗接代,稳固和发扬家族,男子用来联姻,扩充家族势力,这当真是每个人自已想做的事?”
邓图迅呆若木鸡,从未听过这样言论的他一时不明白柳喜喜要做什么,看到柳喜喜叠起脏污的手帕放进怀,下意识地问,“不脏吗?”
柳喜喜道,“脏?你的血怎么会是脏的?”
邓图迅道,“我杀了很多人。”
柳喜喜道,“我知道,那又如何,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计较。”
邓图迅问道,“我的死,真的可以换阿隐高枕无忧吗?”
柳喜喜淡淡道,“大概吧。”
“这就是你们这些官门的勾当吗?你宽慰了我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不吵不闹的替罪?我偏不,我知道阿隐这些年来做的所有事,他太会演戏了,他明明是个冷血的人,却享受着寻常男子争风吃醋的戏码,没想到现在的他却入戏太深,他是萧大夫人,那我们是什么?是傀儡吗?”邓图迅冷笑。
柳喜喜趁机道,“如果不是傀儡,你们为什么要给那些无辜的孩子吃除隐丸?”
邓图迅发狠道,“那不是我想给的!是舒亮,他是我们中间唯一懂医术的人,是他让徒弟们染上的除隐丸。他说只有这样,那些徒弟们才不会背叛离开我们了,阿隐默认了。”
“你呢?怎么想的?”柳喜喜问道。
“我……我不知道……”邓图迅迟疑了,他的确反对过使用除隐丸,可当看到一个徒弟在执行任务时,被女子虏获芳心,却在背叛他们后,反被女子所杀害,他认可了舒亮的行为,除隐丸也是保护他们的手段。
柳喜喜道,“你说他们是徒弟,却可以随意杀害?”
邓图迅疑惑道,“你什么意思?随意杀害?”
柳喜喜道,“七十二张契约,这些人签定契约时,大多只有十来岁,甚至有的才七八岁,你们如何只剩了那么几个人了?其他人呢?”
邓图迅冷冷道,“做杀手不会永远胜。尤其我们只是男子,天生力量低女子一等,受伤是常有的,重伤不治也是常有的,我们都签定了契约,不惧生死,留下来要杀尽天下坏女人。”
“你说得这样大义凛然,我差点就信了。”柳喜喜冷笑道,“我就说近来的事,你们领着人想要杀害我的王妃时,可有想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与你们有着相同的命运?两名家奴因你们的追杀跌进深坑中重伤,可是想过他们与你们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来我王府工作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两名侍卫又是何其无辜?他们只是要保护三名男子罢了。”
邓图迅反驳道,“我们没有想要杀害你的王妃和家奴!女子尚不可惜,而你的王妃与家奴三人若真是我们的目标,他们不可能还能活着,我们不过是想抓住他们骗你出城,可惜失败了,阿隐才会带着人夜袭你,不过还是失败了,我们都是你的手下败将,男子终不敌女子。”
柳喜喜越听越气,她抬起手就给了邓图迅一个巴掌。
大傻#¥&,因为憎恨女子,就要迫害男子,这是什么狗屁正义,不过是自我的开解罢了。
在二十一世纪中同样不乏这样的女子,用我女我也助纣为虐。
邓图迅被柳喜喜的巴掌打得懵在原地。
“你们失败并不是因为你们是男子,是因为天道公正,终让你们失败罢了,等死吧你。”柳喜喜已经气得无法冷静。
强没有只强的道理,弱没有只弱的道理,用指责强来抬高弱,不过是自我的心里宽慰,终究是改变不了事实。
不论是男强女弱的社会,还是女强男弱的社会,要改变自已境遇,只靠强的一方是无用的,敌视强的一方也是无用的。
互相扶持,才是生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