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筝鼓足勇气对上贺衡恩的漆黑瞳孔。贺衡恩不愧生来就是学法的苗子,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只要一面对他这张正经的脸,程筝就按耐不住地,想要把自已的心里话倾吐而出。
“我想跟你道个歉,其实下午……下午我偷听到了你和那个男生的谈话,不好意思啊……”
“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我上去就看见了,一个没忍住,就听了,听到后来发现,我好像把你的秘密都听到了。”程筝抿了下唇,身上散发着一股亏心事做尽的气息。
“你不用道歉。”贺衡恩说,“这不是秘密,和我今天不爱吃洋葱,明天突然就爱吃了一样,我没想过隐瞒、遮掩,当它是个丑事。”
“不过,我也同样去宣扬什么,所以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不知道就不知道,我认为无伤大雅。”
“对对对,不是丑事。”程筝忙不迭迎合贺衡恩的言语,“我之所以这么说,是看你没提过,寻思着……你是不乐意说这些。”
“你要是不想说,我这么误打误撞一听见,不论是不是有意的,我都觉得你会不舒服。”
“我,我……”程筝上下牙一嗑,差点咬着舌尖,“还是得道个歉,我希望你别误会,吃饭的时候我没别的想法,是我脑子不好使没转过这个个儿来,你别认为我是讨厌你才没坐你旁边的,我就是……”
“唉,我就是神经病犯了,一心想问陈一你的事情,你相信我,我没有觉得你喜欢男生就很不好,我更不觉得这些很重要,我真——”
“我知道。”贺衡恩说,“也没误会你。”
“真的?”
“真的。”
程筝揉捏了几下自已的下巴。他天然缺乏这种能力,可以在众多事情里,一下子找准要害,有条不紊地处理好每一件事情的能力。今天的两件事加在一起,卡爆了他的主机,烧坏了他的显卡。
“回去吧。”贺衡恩的表情叫程筝捉摸不透,“你想说的我清楚,大家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很好的朋友,我对这些都无所谓,如果你想,从前什么样儿以后也什么样儿就好了。”
“当然了!”程筝显得有些毛躁,“我都说了…我怎么会对你和从前不一样呢,咱们三个天天一起玩。”
“一件小事而已,我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才跟你道歉的。”
贺衡恩昂了下下巴,“我知道。”
“那,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程筝的嘴唇抖了抖。
“好。”
贺衡恩抬脚转身,程筝凝望着他离去的动作,好像身由心动似的胳膊痉挛了一秒,他低头,攥了攥神经活跃的拳头,终归压下了想要留给贺衡恩一个拥抱的念头。
两个老爷们,怪怪的,他从没抱过其他人。程筝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都没了解过这个群体,像贺衡恩这种的,对于同性之间的肢体接触,应该也是在意的吧。
程筝甩了甩膀子,走向自已的宿舍楼。
十二点多,程筝躺在床上睁着双眼,大脑乱成一颗毛线球,翻了几个身。
前面床铺的小周抬起头,“还没睡呢程子?”
“没有呢。”程筝把声音放得极低,“吵到你了?sorry哈。”
“没吵,我瞅你今天睡得晚,跟平常不一样呢。”
“没事没事,今天有点睡不着。”
“那就行。”小周顿了顿,又说,“诶呀,想起来了,有个事忘跟你说了,一个其他班的朋友,他认识的一个女生想托人加你微信,我朋友找到我了,你平时那态度我们都看得清,就直接给你拒绝了,我告诉你一声。”
又来了。
程筝有点头疼,“不加不加,谢了谢了。”
男生。
女生。
同性恋。
异性恋……
小周的话给了程筝一个支点,程筝妄想用一支圆珠笔,依靠这个支点撬动思维的铁球。
从他和贺衡恩还有陈一不撞不相识到四月份认识快一年,差不多成为了每天固定的饭搭子和游戏搭子,看似关系铁,真实情况了解甚微。
程筝的社交道德感超高,害怕触碰对方的底线,总不敢多进一步。
程筝从他们的日常摸索到他们的家庭,从家庭摸索到长相
他又想起贺衡恩的嘴唇。
程筝感觉贺衡恩的唇形很完美,是饱满的,他推测那是M唇的形状,但没有唇珠,唇瓣又嘟嘟的,总之特别好看,一年四季没有干裂,总是粉嫩。
他到底在干什么呀?!程筝猛然掀开被子躲进去,咬住手指指甲。
程筝反复把这些见不得人的想法拿出来鞭策,贺衡恩的脸,贺衡恩的嘴唇,贺衡恩瘦削的身体,贺衡恩的气场,贺衡恩对他的照顾……
他咽了口口水,追根溯源半天找到了矛盾所在。
程筝承认贺衡恩的嘴唇对自已有着难以被否认的吸引力,那是一类可以被放进“原始冲动的篮筐”里的情绪。
程筝不死心地遵循刚才的流程,把陈一拉进来肖想了一番。
他勉强可以给陈一的颜值打个爆表的分值,陈一的嘴型同样不赖,可程筝发觉自已想起他,想起他那张欠欠儿的嘴,就只想给他一拳。
“……”程筝躺平在床上,摆烂了。
所有与亲密关系划等号的情感,对程筝来说,像他高考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像英语一知半解的第四道阅读理解,像语文模棱两可的文言翻译,像理综的多项选择。
程筝没办法给他这种情感定性,他也不愿意失去贺衡恩这个朋友,未来他们还要相处,还会有三个人、甚至两个人发生某些感情碰撞的时候,如何自我调节,程筝想,这是个复杂的课题。
说,坦白从宽,朋友也许没得做。
不说,抗拒从严,程筝心里憋着事,他受不住。
事情一旦有了苗头,程筝就会心发慌。
他觉得欺骗不应该,惺惺作态不应该,不给贺衡恩知道自已真实内心的机会不应该。
程筝的神经疲倦得不行。
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单独和贺衡恩讲清楚。
在火候未到的时候,程筝仍然选择戴上那张脸谱。
他天真地认为这样的举措很完美,不知道爱情的本质本就是互相拉扯、迂回和情难自禁。
火候还差一半,程筝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就争抢着发挥作用了。
他开始被推着拽着,和贺衡恩靠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