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几年了你知道不知道?已经几年了!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吗?你能不能有点骨气!他找你你就去,他让你滚蛋你是不是也要立马就走?!”贺衡恩怒火滔天地攥着程筝的衣领,愤怒像无法被闸门关住的洪水泛滥成灾。
“程筝你知不知道咱们中间缺了多少年,你有没有想过这六年我都在干嘛?!一只小狗养了六年再不聪明见到陌生人也会看家冲他叫了,你呢!六年过去了,你他妈还和从前一样没想着要和我一起面对吗?啊!程筝!”
“我!我……”程筝满脸错愕,狼狈不堪的连连后退,差两步就撞上了墙。他惊慌地想开口,他想道歉,想为自已愚蠢的想法道歉,想为自已刚才愚蠢的想法道歉,他不不愿,也不能再自私地维护自已太下等的品行了,“我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说没说过有事要和我说,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为什么你一直关机!”
“我和你说过,这些事情我来解决,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你还要我努力多少……你还要让我累到什么地步……”贺衡恩扒着程筝的肩膀,眼泪滚烫。
程筝平静下来。他像被抽干血液、挖走器官的枯尸,被贺衡恩拼命拽着,没有力量站立,却也不能倒下。
“我没有……”程筝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句话。他缺失了为自已辩解的欲望。
不,不是欲望,是能力。
他是疾病。这个世界像张病例单。
贺衡恩抬起头来看他,向后退了两步。程筝注意到贺衡恩的衣领,他的衣领因用力而大开,突然现出一片红色,这抹红映入程筝的眼帘。
程筝倏地将心提起,脸上一抹紧张之情,急切地靠近他:“血吗……你受伤了?”
他不等贺衡恩的回答,兀自去拽他的衣服,很快程筝就看清了,那不是血迹,更像是颜料,或者是……
他又退后了。
贺衡恩的左肩上,刻下了一小片刺青,火红的玫瑰映衬着青绿色的莽,下面有四个数字,10.27。
“你……这个纹身……”程筝呢喃着贴上墙壁。
这是对他现有思维的强有劲的冲击。在他二十岁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他和自已的男朋友分手,他要等着对方,他要把和那个人的东西纹在身上,他会发疯的大叫,他会说,朋友,你没问题吧?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还要和下一个人好好生活!二十岁后,他爱贺衡恩爱得死去活来,如此才能勉强理解这样的行为。
但这不意味着,当哪一天做了这种事情的贺衡恩站在他面前时,他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它,并跟着沾沾自喜起来。
“你不是最患得患失吗?你不是最杞人忧天吗?”贺衡恩累到喉咙沙哑,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抬着沉重的双腿迈向他。
“现在你知道了?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串数字是你的生日,你心里很清楚吧。这是分手后第二年我纹下的,你从前不就盼着我哪天会爱上别人,盼着有一天我的身边出现比你更优秀的人?”
他的双手死死扣住程筝的肩膀,像受了冷似的打寒战,程筝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进自已的怀中,一双手臂铁钳似的扣着他的身体。
也不料贺衡恩接下来的话能给他响亮的一耳光。
即使被限制住动作,贺衡恩也没有停下吐露心声。
“你还想怎样呢,你告诉我。这辈子听见我终于和比你有钱、比你有权有势的人在一起你就死而无憾了?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程筝。”
“我他妈没毕业就给别人打工,到毕业了去公司上班,最后再到辞职我们自已开律所,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整个北京大大小小的老板我们都认识了!”
贺衡恩从程筝的怀抱挣脱。
“有的公司老板年轻创业儿女双全,孩子和我一样大,有的公司老板年少有为三十岁当上了CEO,其中多少人和我同一个年龄段?”
“年轻人认识不到我能认识到他的长辈,长辈再认识不到我能认识到他的朋友,关系总会串起来,北京多少大家闺秀和豪门子弟你知道吗?你数不清,可我能给你仔细清算清算,看看有多少是我能和他们在一起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
“他们是你心里最优秀的那种人吧?有钱有权就算了,人家还有学问,动不动就是出国留学和读博钻研学术的,程筝你说说你哪点比他们强?”两行泪从贺衡恩的眼角滑落。
程筝用手盖住自已被愁痛攻陷的脸。
“可我他妈喜欢的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蠢到极点的人!你到底需要我怎样做你才肯把心完完整整的留在我身上?我他妈天天说爱你,说爱你一万次一万天这样够不够?说爱你爱到如果咱们没有再见面,我这一生就孤独到死这样够不够!”
“没有哪个人,男人或者女人,会要一个分了手还要去纹下前任生日的人,你懂不懂啊!”
“我就想要你一句肯定,我想听你说一句,无论如何我都不离开你,怎么就这么难……”
程筝慢慢卸了力气,如同一条死去的鱼向下滑去,他的大腿发软,没有防备的“扑通”跪在地上,跪在贺衡恩的脚边,
他就如此面对着贺衡恩跪下,佝偻着身子,两手死死抓紧膝盖:“对不起…对不起…贺衡恩我对不起……”
被掀开了面纱的过往,被吹干净灰尘的回忆,被差点忘记的共同经历,他们走过的北京的每一条街道,被贺衡恩的车轧过的小镇的路面,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什么又是贺衡恩最想要的。
贺衡恩给过他的一切,一个水杯,一袋蛋糕和寿司,一身衣服,一双鞋子,一辆电动车……还有程筝这辈子可能都买不起的从国外运来的车子……
这些东西太贵了,贵到让程筝都忘了到底什么才是最值钱的。
程筝对着贺衡恩放声大哭起来,他不要再还给贺衡恩任何东西了,只是把自已的下辈子都赔给他,或许都不够。
一声清脆的“扑通”声让贺衡恩的瞳孔蓦然睁大,被程筝给了当头一棒似的,一双眼睛暴怒的野兽的赤目般,他揪着程筝的衣领,“你跪什么?我问你你跪什么!!”
可程筝一动不动。他彻底沉浸在自已的情绪中,没有丝毫的行动力,他被迫听到了贺衡恩的心里话,只是这样的心里话把他推到了一个从没有接触过的地带。那年他们面对面谈判说分手,贺衡恩也没如同这般一样,不遮掩地释放出一丝一缕消极、悲观的言语和情绪——
这让程筝以为自已天生就能应对爱人的控诉,现在他才发现,他不能。
他痛哭着,痛哭自已从没有被人这样大胆又小心,内放又外显,浪荡又深情的爱过,痛哭自已的糟糕透顶,因为曾经没被爱过,自然会缺乏回应贺衡恩的能力。
程筝的双眼似乎失去了焦点。他想在脑中理出一套绝佳公式,以此来适应贺衡恩此时抛给他的难题,想来想去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已做不到,大脑一片浆糊,连该说什么都忘了,就这么呆愣地跪着。
贺衡恩咬紧牙关把他拖起:“你疯了吗程筝!你看着我!”
程筝趔趄着趔趄着双腿向后退去,最终贴上了房门,他的手撑住门框,眼神发木,听着他的话,和贺衡恩长久的对视。
“我问你,那天晚上你说的,到底是想当我男朋友,还是想和我结婚。”贺衡恩深深凝视他,问出最后一道似乎是无解的难题。
“想……当你的男朋友……”
下一秒,贺衡恩的拳头毫不怜惜的,狠狠挥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