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顶帐篷遮盖住了人们的视线,四季不分,昼夜不明。祝觉岫也突然察觉到夏日的到来,瘟疫横亘了整个冬季和春季,直至草原上葱郁的夏日到来。
伴随着夏季的消息的是中原大地上不计其数的人感染瘟疫的消息,祝觉岫并未特意关注过这些,是以听到消息时是一个巨大冰冷的数字。
祝觉岫有种意料之内的惊愕感,
是这么庞大的数字吗?
原来是这么庞大的数字呀。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条性命,这么多个名字,落在史书上也只不过是一串冰冷庞大的数字,是一笔概过的灾难。
祝觉岫有几分惋惜更多的却是恍惚,纵使知道是虚假的一切,她还是为之会投注多余的目光。她曾是死在战场上的小兵,身边躺着无数战友的尸体;她也曾是列车难题中被抛弃的那个人;她甚至曾是一只猫一条狗。
怜悯是她在世间行走时播撒的无用慈悲,可也仅此而已了。
伴随着噩耗传来的是更加大的噩耗。几乎是前后脚,刘玧病了的消息便如水波在王庭中荡漾开来。若是小病也还好,可听说她的病症与外头那些人是差不多的。一下子,她的营帐成了人人避之不及之地,曾经的下人们也都一哄而散,只余下了几个贴身伺候的陪在左右。
当然更大的噩耗还没说呢,大单于病了,右贤王及时封锁了消息,可是耐不住营地里议论纷纷。其中最多的猜测便是阏氏把病过给了大单于。
这几乎是盖棺定论般的,人们避害般的将刘玧推向另一种境地,无人问津。
祝觉岫想大概只有刘玧死去,这个营地里的“瘟疫”死去,所有人才能欢欣鼓舞吧。她眯着眼躺在恩和制的摇椅上,思绪也懒懒的,漫不经心地想到一个地方——鲁镇。
真是有点冷笑话的意味了,祝觉岫扯动唇边皮肉,勾勒出几分弧度。阳光透窗而过,金灿洒在身上,暖烘烘的,摇椅摇啊摇的,那块光却始终照不到她脸上。
好像现在只有祝觉岫在关注这位阏氏了,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大单于身上,或者说是他的位置上。
可是她啊,却是在等她的死讯,在等着她奄奄一息的那一刻过去耀武扬威一番
祝觉岫近乎冷漠地想,真可怜呐,然后继续琢磨台词。
这一刻到来的比祝觉岫想的快,也比刘玧想得快,可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她感受着自已体温的流失,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已的生命流逝。自已从小身体康健,只有一次,与曾经的皇帝打了一架,赢了,可是也发了一场大病,也是这样躺着,可是身边来来去去的有很多人,母后也在床边等待着她醒来,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小时的思绪与现在不谋而合,
睡一觉吧,睡过去就好了
什么会好呢?
是父皇的惩罚,皇兄身上的伤,还是瘟疫,千千万百姓的哀嚎……
身体上的疲乏,脑子却一下子轻盈了许多,什么都不要想了,不去管手上的权力,不去管身后的骂名,不去管史书记载……这些她曾在乎的所有。
毕竟,她连挣扎的力气也没了。
背后的凶手是谁呢?她究竟是工具还是意外的牵连,不过,正合她意,就让平南公主与其他感染了瘟疫的人一起沉眠在通昭四年吧。
她缓缓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耳边又响起了哭嚎声,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好像她是什么开关。
真吵啊!
怎么还不让人休息了!!
一片哭声中,只有梁嬷嬷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
“主子,你可别忘了小主子呀…”
是的,还有萨茹拉,她的孩子。
强撑着眼皮,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只能发出很嘶哑的声音:“召,召觉岫!”
几个字,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梁嬷嬷等人屏息凝神听清楚了,拿了好些金银细软出去求外面的守卫通传。
可是无人应声,也无人敢接。
在场面凝固之时,跪着的人与站立着的却见到祝觉岫缓缓走来,最后停在门前,离众人还有段距离时停住了,低垂的眼慢慢抬起,面罩下吐出几个字
“找我何事。”
这一招着实把在场众人惊着了,空间内的778也抬起小下巴,拼命鼓掌,高呼“主人威武”!
祝觉岫努力稳住打着颤的双腿,在心灵呐喊“住嘴”!
太久没有出来了,来到这还是靠778绘制的简易地图,可没把她累死。
这时候还能装把大的,纯粹是瘾大。
见祝觉岫就停在这一动不动,其他人也不说什么。
只有刘玧的仆下转回去传消息。
床榻上的刘玧感觉到身上所有的感知都在渐渐离她远去,一切变得遥远且模糊,只有艰难支撑自已的意识,与起伏的胸口。
直到梁嬷嬷凑到她耳边说,她才意识到人来了,于是凝聚了全身的力气,高声喊道:
“刘玧之女萨茹拉拜托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