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的夜里,有人一直守在步风清门外。
会是谁呢?
人声嘈杂,似谩骂,似诅咒。有人撞翻了烛台,有人砸碎了器具。
“风沉胤呢?”步风清听见他在梦里问。
“魔尊他还没从战场上下来。”
‘战场?什么战场?还有,风沉胤是谁?”步风清的头很痛,面前的小厮忽然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背砸到石柱上,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快走!”仅一息之间,场面混乱,地上的小厮又站起身,提着剑护在他面前,周围的人围成一圈,全是年长的老者。
人群中有个戴着面具的人迅速走过,看身形像个年轻人。面具上好像是红色的杜鹃花。
画面一转,几道天雷劈下,有人抱着他在痛哭,悲鸣声响彻遍野,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到自已脸上。
紧接着战鼓声起,四野响起厮杀声,还有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肝髓流野,残尸败蜕。
画面的最后,四海八荒一片平和,有人跪在高台上,天雷一道一道劈在他身上,那人一声不吭,额上青筋暴起,却始终看不清脸。天雷结束后却跪在高台上出神,然后一拳打在石壁上。石壁碎裂,手上全是血。
天色渐晚,那人走过一条长廊,转入地下室,随着机关的开启,十一个年长的老者全都被吊挂在两边,面色红润,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神情却尽是痛苦的模样。
“痛吗?”他开口,没有人回答他,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里散开,手上的血在止不住的流,步风清觉得很痛。
终于有人来为他包扎,似乎是他的心腹,他不动,任由别人来处置。
“怎么会那么痛?”说着他推开了为他包扎的人,又扯开了纱布,血重新流出来。他抬起头向步风清的方向看来。
视线似乎慢慢清晰,他看清了他的样子!有些东西也随着视线慢慢清晰,大片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涌进步风清脑海中。
一双如墨的眼睛望进了步风清眼中,里面尽是痛苦和思念,步风清的眼眶酸涩,颤抖着身体想去抱抱他,可他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他用力挣扎,却忽的身子一空,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终于能睁开眼,一抹烛火在一旁闪啊闪,昏黄的烛光映在那人脸上,他的眼睛和梦中的人一样。
“你醒了”痛苦被喜悦取而代之,风沉胤抱着掉下床铺的他,正欲起身把他放回床上。
最后一点烛光被他遮去,步风清看着眼前笼罩在自已身前的身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风沉胤动作很轻,望着他的眼睛很亮很亮,他把步风清抱到了床上“你再休息一会儿,步流光他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就在隔壁,有事你可以叫他。”
风沉胤觉得这一瞬间的步风清有些奇怪,以为是他伤到了哪儿,悄悄为他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伤,风沉胤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该走了,再待下去,他可能会暴露。
就在他起身准备来的时候,步风清忽的起身,赤着脚从后面搂住了他
“你不守着我了吗?”
短短一句话,让风沉胤浑身一僵,心脏跳得剧烈,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风沉胤僵硬的回头,步风清靠在他怀里,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
“它怎么跳的那么快?”
风沉胤呼吸一滞
“你都记起来了?那你知道你本该是谁吗?”
步风清沉默了一会儿,他本该是谁?他很模糊
“按照现在的身份,我应该是步风清。另一个身份我不清楚,但肯定和风沉胤有着莫大的联系。”
步风清抬头看着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也不安分起来,肆意跳动。
梦境不知道是不是梦境,一切都那么真实,他决定先说一些,如果风沉胤不知道,他就再晕一次,就当自已说了一些胡话;如果风沉胤也知道,他就……
“你是魔界的尊主,对吗?我曾经和你拜过天地,对吗?我是因天雷和剧毒死去的,对吗?”
步风清每说一句,风沉胤的拳头就握紧一分,眼睛也死死地盯着他,想把他带回去的念头也越发强烈,好几十万年,他想他想的快发疯了。
步风清还想再继续说下去,风沉胤却忽的把他抱起来,迅速离开了步家,被起夜的步流光看到,连忙回房拿起了衣物,追着风沉胤而去
“喂,逆贼,放下风清!”
一只小狐狸跳入草丛中跟上了风沉胤‘我艹,老风这是在干什么?强抢民男吗?”
眨眼间,风沉胤便带着步风清来到了一座奇怪的山,山外云雾缭绕,又是夜间,山长什么样子看不清。
进了山却忽的视野开阔,云雾的背后是一个漂亮小村子,现在是夜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睡得正香。
两人来到一间小院子前,风沉胤把他抱进去后就关上了门,石微澜被阻在门外,步流光被阻在山外,两人急的团团转。
小院里挂着红灯笼,篱笆上开着许多会发光的花,院里是竹子搭成的屋子,有两层,还有一个池塘,里面种着荷花。
小院很漂亮,但步风清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看了。
风沉胤把他放到床上,拉起被子为他盖上,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不说话了。
被子很暖和,步风清翻了个身躺平。
“怎么不说话了?”
风沉胤握上步风清的手,微微颤抖。
“你怕是假的?”步风清裹着被子坐起身。
“不会。”风沉胤回答的很迅速,眉头却还皱着。
“你就是风沉胤,救了我两次,名字还是不肯告诉我,也怪不得我会记不住你,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叫什么,或许我还能早一些想起来你。”
风沉胤用了一点时间冷静下来,步风清就坐在他面前,手心的触感是热的,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这些是我从前的记忆吗?我为什么会忘记?”
步风清敲敲脑袋,有些记忆还是模糊的。
“不是,是你这辈子将要经历的事情。”
风沉胤花了一些时间和他解释,没什么弯弯绕绕,能说的都说出了口,可步风清似乎对他俩的结识和日常相处格外感兴趣。
“你说你在魔界为我种了一片花田,被我拿去给魔界孩童编花环去了,一时兴起,那段时间连路边路过的老者都不能幸免,清一色的都戴着花环,然后呢?你有没有收拾我一顿?”
以往在家里,步风清给家里养的鸡鸭鹅猪,牛和马头上插一朵都是会被胖揍一顿,然后借口身上疼第二天赖床不起,睡到日上三更,没有人来打扰,睡的可舒坦了。
“然后魔界都以为你偏爱红彼岸花,翻了田地,四处种的都是红色彼岸花,六七月的天,魔界一片红火,那一段日子,天界硬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前来,我们倒是过得开心,只是人间的时节变得更热了一些……”
风沉胤耐心的为他讲述那段日子,步风清听得很认真。
讲完后两人都安静下来,步风清的靠在风沉胤肩膀,他的心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昏迷时涌入脑海中的记忆,只是一小半,他知道未来他们的世界会有一场浩劫,大地会生灵涂炭。
但是风沉胤知道一切,可以尽所有力量阻止它的发生。
但有些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即使尽了全力,重来多少次,也阻止不了。
步风清的记忆不完整,知道的少之又少,他知道自已死了又活过来,知道自已并不是普通人,可以从浩劫中救下无数人。
他现在的能力在风沉胤面前近乎微弱,他得加紧修炼。
他的记忆被束缚在与风沉胤成婚后,而在此之前的记忆,他几乎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起这件事,步风清就有些失落。风沉胤口中的自已很好很好,而现实的他却什么都不会,法力也低微,仗着点小聪明,到处胡闹,明天得找二哥好好讨教一下。
二哥?二哥呢?刚刚出门时还听见他叫自已来着。
步风清牵着风沉胤的手四处看 “这是何处?我二哥呢?”
“步流光他此刻应该在山外,这附近都是我的人,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小屋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必备的桌椅床榻外,还有一些奇怪的小玩意,从侧面的窗口看出去,整个小院子里亮堂堂的,院里种着几棵树,还能看到两个藤条摇椅。
步风清越看越眼熟,这似乎是之前自已闲来无聊的时候随手雕刻的木头小屋,虽然这里面存在夸耀手艺的成分,但不得不说,和他那个抽象的艺术品小屋几乎一模一样。
他记得他拿着小屋和屋外的小侍从说过,他想在自已的房子里弄上两个藤条摇椅,每天晚上都去摇一会儿,再在摇椅旁边搭一个棚,放个榻在里面,闲暇的时候就一整天待在那里。
他说了半天,小侍卫就静静的待在那里,一边听一边点头,就是没有开口和他说一句话。
后来那个小侍卫不知为何就消失了,步风清找了很久,都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
步风清扯开被子跳下床,走到门外看了一圈,风沉胤跟在他身后,取来一件披风让他披上。
“这地方怎么那么熟悉?”
步风清一边说一边看向风沉胤,眼里询问呼之欲出。
“我以前做过一个很像的的,但是和你这个相比,我的差远了。”
“我听了你的意见后去学了一些,回来自已做的,以后还想添些什么,你告诉我就好。”风沉胤倒也不扭捏,直接的承认了小侍卫就是他假扮的。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步风清很惊讶,跑到藤条摇椅旁边看了看,椅子很精巧,还细心地铺上了一个柔软的垫子,
风沉胤走到他身边“坐上试试看”
“嗯。”
步风清还没坐下去,忽的就听见门外有人喊道。
“喂,老风,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不要强抢民男啊!这在人界是犯法的!老风!老风!”
白色的狐狸蹦上墙头,瞧着院子里牵着手的两人惊掉了下巴,然后晃着九条尾巴落下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