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空,逐渐染上了暮色的温柔,悄悄掩去了白日的喧嚣。
谢南昭陪着这一老一少,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坐了良久。
直到两人握着手破涕为笑,他的眉眼也松开来,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外婆眼神不太好,屋外天都黑了,她也毫不知情。
只是握着潘多拉的手,小声的问着:“你们吃过午饭没有,要不然我去做饭?”
“不用不用,我们不饿。”
“胡说,这都陪着我聊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饿呢?”
尽管她多番推脱,外婆还是固执已见,半摸索着走进厨房,手法娴熟的给他们准备“午饭”。
这倔脾气,潘多拉没了辙,只好任由她去。
但仍然有些不放心,跟着她进了厨房,守在她身后,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外婆今年都九十二了,身子骨还算是硬朗,吃喝拉撒都能不靠别人,勉强自给自足,这也是潘多拉稍稍安心的一点。
但她毕竟上了年纪,潘多拉还是不舍得继续让她独居。
“我不想当兵了,我要一直守着外婆。”
谢南昭倚着厨房门框,傲娇的瘪了瘪嘴,“你不当兵了,那我怎么办?”
“那你也别……”话到嘴边,潘多拉又自觉无理,满眼歉意的打了打自已的嘴,“不好意思啊,我激动傻了随口胡诌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凡事都得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可我舍不得外婆怎么办?”
她黏在外婆后面,像个跟屁虫似的。
谢南昭在心中仔细斟酌,想出了一个周全的办法。
“要不然把外婆安排进军区家属院吧,这样你也可以随时去看她。”
“在哪个位置?远不远?”
“你连家属院在哪都不知道?就在市政府对面那条街啊!”
这么一说,倒显得她有些孤陋寡闻了。
“不过,以我现在的职级,应该不能带家属随军吧?”
谢南昭站在那里,一脸坦然自若的表情,从容朝着她会心一笑。
“没关系,这件事交给我,我去求父亲法外开恩。”
“谢谢。”
有他在,潘多拉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仿佛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两人谈话间,外婆的端着热腾腾的馄饨走向他们。
“朵朵,馄饨做好了,快来吃吧。”
潘多拉急忙接过她手里的碗,可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南昭。
两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尽是迷茫,一头雾水。
“朵朵?是在喊我吗?”
外婆傲娇的撅起嘴,“你这孩子,不是喊你还能喊谁?是怪外婆不该随便喊你的小名?”
谢南昭憋着笑,接过潘多拉手里的另外一碗馄饨。
歪着头,在她耳边轻声戏弄:“原来你的小名真的叫朵朵,难怪那个时候我一喊,你立马就有了反应。”
“是啊,原来我的小名真的是这个,我还以为我当时着了魔呢!”
她也没好气,斜睨了他一眼,气呼呼的从他脚上踩了过去。
她端着碗走出厨房,坐在矮小又逼仄的饭桌上,望着碗里的馄饨犯了愁。
吃,还是不吃?
正踌躇着,外婆又开口催促:“快尝尝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好。”
潘多拉舀起一颗馄饨,浅浅的抿了一口。
但食物入了她的口,除了能感受到吞咽感之外,并不能激起她的味蕾反应。
哪怕是再美味的食物,她吃起来都味同嚼蜡。
“快猜猜,外婆包的是什么馅的?”
“是……”
这个问题,她答不上来。
外婆做的馄饨是什么味道,她尝不出来,她也不舍得随意敷衍了事。
谢南昭坐在桌子对面,细细品尝了一口之后,用手语朝着她比划:「黄花菜。」
潘多拉瞟了他一眼,淡淡答了句:“黄花菜。”
“对啦!”外婆高兴得一拍手,“你和妈妈最爱的就是这个口味,这些年啊,我就盼望着你们能回来,所以啊,每年我都上后山去,摘黄花回来晒成干,就怕你们来这以后吃不上……”
真好,哪怕她这么大年纪,好多事情都已经渐渐淡忘,但这么多年来,她还一直记得娘俩的口味。
听着外婆滔滔不绝的感慨,潘多拉捧着碗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碗中的馄饨愣了又愣。
直到“午餐”结束,外婆利落收拾完她面前的碗筷,才缓缓抬起眼皮。
她失落又心酸,紧紧握着拳头,望着木桌上的纹理出了神。
谢南昭看出了端倪,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在想什么?”
她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我也想尝尝外婆做的馄饨是什么味道,尝尝妈妈最爱的口味是什么味道……”
酸与甜,苦与辣。
人生百味,每一味,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