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坤位神土,极西之地,棺冢地宫。
虽然是个天朗气清的天儿,但是棺冢地宫所在的风水穴眼,总归一个养阴的地气,即便这般大好天气,仍旧大雾迷蒙,一片阴霾景色。
从东边隐隐天际现了一道火红火光,呼啸而至,落在棺冢的地界之外:火红衣衫,冰肌玉肤,长发轻挽,手持一红玉拂尘,飘然出尘。正是孟仙儿。大概孟仙儿四千余年的修行,道行深厚。穿行这棺冢之内,鬼哭厉啸隐隐约约,不绝于耳;她却做无物一般,充耳不闻,只径直前去。
她独自走了一阵,从天又是一白色轮光降下,见一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的男子现出身来。这男子生的五官端正,面若冠玉,一身白衣飘飘,真乃一个翩翩公子。见着孟仙儿,忙见礼作揖:“孟师妹!”
孟仙儿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那男子,莞尔一笑,也还礼道:“陈师兄,你来了。”
“原以为我就是来的早的了,没成想师妹竟先到一步。”这人正是南极乾位神土天昊宗在坤位的首座,也是令狐古世家当代家主,中极阴阳阁阁主令狐飘雪的小舅子,陈铭云。
孟仙儿道:“陈师兄说笑。贫道在火阳观不过虽说有个观主虚衔,可到底我是不管观中琐事的。左右一个闲人,来去倒也自在。陈师兄照管教中事物,理顺千头万绪。既要出来,非得先将教中一切安排妥当。但凡有些耽搁,倒也是寻常。”孟仙儿一顿,仔细瞧了他一眼:“我瞧着师兄身上,瑞气喷薄,隐有霞光闪烁。怕是你我上次一别之后,更有进益了。”
陈铭云一愣,道:“师妹果然好眼力。我瞧师妹如今,亦是瑞气笼罩,更胜从前;脑后祥光更是明亮。不也是越发功行精深,远非昨日可比?”
“师兄又说笑了。不过近日天道眷顾,得了机缘,所以识得师兄的厉害。若是如此还要受师兄夸赞,贫道当真是无地自容了。”孟仙儿同陈铭云客套。两人接着往棺冢深处走去。
二人边说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依着二人的道行脚力,终究快要到了棺冢中心。这男子眉间一皱,运动胸中真力,使了个千里传音的神通,张口说道:“阴尸,你这主人当得,贵客到了,都不出门来迎一迎么?。”
“铭云,我好歹受着他们几个叫声义父。就算你是飘雪的小舅子,却也不该是这般与我说话的道理。少说论着长幼辈分来说,你还该管我叫一声兄长才是。”二人身前,一道乌色轮光一闪,阴尸道人依旧是一副文士模样,站在了二人身前。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总也是一副和蔼的样子。此刻阴尸道人换了一身淡金色的衣衫,却也是有些不怒自威,当真是一派神气样子。
阴尸道人向着孟仙儿拱手一礼,道:“道友来了,阴尸在此恭候多时了。”
“贫道还礼了。有劳宫主亲自跑一趟。”孟仙儿也是还礼道。
“阴尸,话不是你这般说的。虽说我陈家同令狐古世家结了姻亲。可我天昊宗原本便是乾位古国正宗,我陈铭云也是天昊宗在坤位神土的首座。你我地位相当,叫你出来迎我,又有何不可?”陈铭云一皱眉,上前拍着阴尸道人的肩膀说道,“你来信说我那几个外甥在这儿。怎么你出来迎我,倒不带上他们?”
“陈师兄倒是心急了。既然九幽他们在这儿,有宫主带着,害怕见不到吗?”孟仙儿掩嘴一笑,道。
陈铭云本还要说什么,忽然一愣,与阴尸道人对了一眼,看着孟仙儿,道:“师妹,你方才唤小九什么?”
“贫道冒失了。”孟仙儿反应过来。上次火阳观一别之后,不过几日光景。旁人不知,闻听自已唤着万象小字,难免有所疑惑。于是便道:“不怪二位奇怪。几日前九少主曾来过火阳观。贫道当时眼拙,不曾认出少主,还做了一场。”
陈铭云一听,忙问道:“师妹你和小九比试过了?”
“比试说不上。九少主天纵英才,我竟毫无招架之力。”孟仙儿摇了摇头。
听闻
正说着,只觉得脚下大地震动,三人面前乌芒闪烁,一座地宫从地底缓缓升起,地宫之上大道之气流转,道光闪烁。阴尸道人伸手一点,殿门大开,三人一同走了进去。才走几步,阴尸道人突地说道:“铁师兄,既然来了便就快点现身吧,尹师妹也在吧,快一道出来一见,莫要再隐没在暗处了。”
“哈哈,阴尸老弟道行高深,瞒不住你啊!”一声朗笑,阴尸道人身前道光流转,现出一男子身形。虎背熊腰,五大三粗,面相淳朴。他看着三人,点头算是有礼了。
“铁岩师兄,没有你这么吓人的。”陈铭云道,“又用这‘地龙穿行’之术找什么乐子呢?”
铁岩摆手,哈哈一笑道:“陈老弟说什么呢,就我这点道行,还能吓着你这金贵的天昊宗二公子不成。更何况你这还是天昊宗‘踏天凌云’境界的高手,我这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即便是道行高出你些许,怕是你陈老弟能不能看得上眼还要两说,怎么就打趣起我来了。”
阴尸道人见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实在是有些聒噪,便做个和事佬,站在二人中间,道:“我说你们两个,好歹都是修行有成的一教头脸,怎么为着这么点事情还能吵起嘴来。没得叫尹师妹和孟师妹笑话。得亏这里没有后辈,不然怕是要羞死。”
孟仙儿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美貌少妇,青丝轻挽于脑后,只用一碧玉簪子一别,面上也没有太多粉饰,只是眉眼间似是有水波流动,端的是柔美无比。耳垂上一对鎏金耳坠更衬得她华美动人。她身着碧蓝百褶流波裙,裙褶似是碧水流波,整个人仿佛静立于一泓碧水之中,如出水芙蓉,清丽而脱俗。
“善若见过三位师兄了。”尹善若一福身,向着三人道。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孟仙儿,点了点头:“孟师姐也有礼了。”
又寒暄了,一阵儿,众人一起向内室走去。
此刻内室之中,桌椅整齐,桌上放着几坛好酒,这墓室之内没风,但是却美酒飘香,叫人垂涎。
然而兄弟几个倒是没有几个老实坐着的。百草、无性天罚三个年纪最长,性子也是最稳的,还能静静坐着内观用功;磐石和出尘两个是从小的冤家,磐石等了半天,心里无聊,见着这石厅又大,就到旁边耍抢打拳,叫出尘瞧见了,就说他大概是似乎上长了根刺,总是坐不住,于是两个人就又斗起嘴来;剩下阴魂、焚火、千幻和万象四个,就看见万象在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给他三个哥哥讲这些天在外面见到的种种事物,这三个哥哥也十分捧场的听他说话,倒是其乐融融。
他们几个听到墓室门来的机括之声,知道阴尸道人在外接到了贵客回来,都忙各自入座,端正形貌。等阴尸道人五人进到这石室当中,便都依礼起身作揖,见了众人。
阴尸道人伸手一示意,众人入座。方才入座,阴尸道人便举起手上酒杯,道:“此次本宫请诸位前来,乃是为了一件要事。因兹事体大,本宫还请诸位听过之后,各自在外不要声张,暗中悄悄行事便可。”
“宫主放心,我等记下了。”
中极阴阳洲,先天山脉中心,水火阴阳宫。
浣裳湖上依旧是雾气蒸腾,由于湖底乃是太阳支脉的地底火脉所在,湖水终年温热,倒也是处甚美的奇景。只听见远远地从湖边亭台中传来阵阵琴声,声声清脆,却是曲调优美动听。湖面上,虽说是雾气蒸腾,但隐隐约约之中,大约瞧得出有个曼妙的身影在湖上轻歌曼舞。那身影时急时缓,在这湖面上着实轻盈,尤为招人喜爱。
琴声阵阵,舞姿飘飘,当真是一幅融洽光景。琴声缓缓停歇,那湖上倩影脚下轻点,踩着水波来至亭台之间。才看清是一个身着淡紫衣裳的少妇,梳一鸣凤朝天髻,斜插三只上好的羊脂玉簪,柳眉凤眼,朱嘴薄唇,面上施以薄粉,端的是美艳无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说道:“雪哥,怎么突地就不弹了?”
那一旁端坐抚琴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戴鎏金九龙绕珠玉环宝冠,身着紫金纹龙叠蟒长袍,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挺鼻薄唇,端的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这便是中极阴阳洲令狐古世家第三百九十二代家主令狐飘雪了。而一旁的女子,便是这令狐古世家当世主母,寒冰夫人陈梦云了。
令狐飘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在琴弦上面一拨弦,声调清脆:“没什么,只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你我一起数千年了,还跟我打马虎眼。你今日琴音里杂音太多,乱的一榻糊涂。我这一舞不过才过了一半已经跳不下去。你是答应过无论何事绝不瞒我的,今日难道要食言么?”陈梦云顿了顿,动身移位来到令狐飘雪的身边,双手轻轻的放在令狐飘雪的肩头,轻声的问道:“幽冥魔岛,是不是?”
令狐飘雪默默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肩上陈梦云的手,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收到阴尸的消息,在棺冢之中竟然出现了幽冥老祖的青面尸傀。梦云,你是知道的,这青面尸傀最是阴邪,也是幽冥老祖最常用的东西。这东西一出,分明是这一千五百年的光景,他已经修养过来,当年我打入他体内的那一道冰心之气怕是已经压不住他了。这九洲海内好容易太平了这些年月,只怕好日子,不长久了。”
令狐飘雪又顿了一顿,看着远方说道:“何况这东西既然连阴尸那里都出现了,九洲之内,保不齐都多多少少,都要生出些怪事。不过估计他尚有顾忌,才暂不发作。看来幽冥宗为了找那东西,可真是费尽心思。咱们也要禀告父尊,加快动作了。”
“嗯。”陈梦云只是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不提。
北极厚土洲,坤位神土,棺冢地宫,地底墓室,
“我说,阴尸老弟,你也忒不够意思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愣是瞒了我们这么多年。你一向同中极亲近,令狐阁主可知晓如今的状况了吗?”铁岩鲸吞下一坛好酒,看着阴尸道人说道。这段时间,在席上阴尸道人已经将幽冥老祖与青面尸傀一事与其他四人说清楚了。现下诸人正是在为了这件事情伤着脑筋。
陈铭云倒是自在,在一旁陪着万象玩的高兴,全然一副悠然神态,并不紧张:“铁师兄,你且莫急。依阴尸那个谨慎性子,估计我姐夫定是知道了的。中极令狐一脉一向会算,若是有什么应对,便该有法旨了。是吧小九?”
旁边尹善若似乎也老神在在,并不十分担心的样子。不过她本是西极坎位神土出身,最信无为,倒也不奇怪。她只定睛瞧着陈铭云同万象舅甥两个玩闹,忽而轻笑一声,道:“早听陈师兄说九少主是天人之姿。我从前只见过五少主,已觉得自惭形秽。今日见九少主这样少年神采,竟已同当年五少主不分伯仲。我只怕今夜回去之后,要好好养养心神了。”
“尹师妹如今信了吧?不过若说起来,九洲之内又有哪里比得上你正西蕴水洲烟波峰的弟子呢。那才真是一水的貌若天人。都说满招损,师妹就行行好,别打我们这个小东西的主意了?”陈铭云见尹善若终于知道了自已所言非虚,便就着她的话头调侃道。
尹善若掩嘴轻笑:“哎呀,我原也是这样想。当年见过五少主后,再看烟波峰上便已经觉得不少弟子泯然众人而已,如今看了九少主,就更觉得我那些徒弟们黯然失色,这不是才想着要扩充门面吗?”说完,尹善若还一脸惋惜的看了看万象。
忽然尹善若好像想到了什么,便低声同陈铭云道:“陈师兄,不如我同你讨个人情?我知道五少主在令狐古世家传承之外,还拜了天下狐族几位狐王为师。不知能不能请你同阁主、夫人美言几句,让九少主也来我烟波峰上修行一阵子?”
陈铭云一愣,忽然笑了一下,道:“师妹你啊,还是脑子里这么多新奇的想法。不过我倒是想,当年我祖父也想着说叫小九去南极修行来着,结果他老人家的辈分去了也没成,反倒被老宫主给顶了回来。大概是老爷子也舍不得自已这个小孙子吧。”
尹善若闻言,更显惋惜,道:“竟然连白云大师都没说动老宫主?看来我与九少主真的无缘了。”
万象自尹善若开始同陈铭云交谈,就坐在陈铭云怀里,无聊到好似要打瞌睡。恍惚间听见两人好像在聊自已,又勉强打起了点精神来。结果见着尹善若总是不停地看他,不免有些不自在,便看着尹善若说道:“尹前辈,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啊?”
陈铭云听了哈哈一笑,看着万象说道:“你长得好看,可不就是给人瞧的?只不过你这个样子,可别以后傻傻的把桃花都气走了的好。舅舅还想抱几个外甥孙呢!”
“舅舅!”万象一叫,觉得脸上烧的厉害,越发觉得挂不住。一时之间又发了小孩脾气,脑后轮光一闪,借了轮光遁走,“我要去找外祖父告你一状!”。
对面孟仙儿却也是一直在注意着看万象这边,见万象突然遁走,想着去瞧瞧,便对陈铭云道:“陈师兄莫怪贫道多事,但我原也想同九少主说几句话的。贫道便自作主张,跟上去看看。”说罢一道火光,也不见了踪影。
兄弟几个见万象似乎又耍了小性,借了轮光遁走,怕他扫了客人们的面子,心中都有些歉意。千幻正准备道个歉,告个假,去将万象追回来。却见孟仙儿反应极快,先去追了。忙都起身作揖,由百草出首,向其他客人道:“小九平日里被我们在家宠的过了些,今日没看住,扫了各位前辈的兴,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不是,自罚一杯,以表歉意。”
言毕,兄弟八个便各自饮了一杯酒下肚。
阴尸道人这时候说:“要说你们惯着他,也是跟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学的。孩子们都表态了,咱们两个老的也该有点表示啊。铭云,你说是不是?”
陈铭云听了,深以为意,同阴尸道人端起酒杯来各自自罚了三杯,又道:“罚完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们几个等他回来也不准说他。小孩子,纵着便纵着了。”说罢,陈铭云放下酒杯,又给阴尸道人传音,“虽说背后说人不是什么君子所为,不过我瞧孟师妹这急着去追的样子,怎么好像这小子才这么大点儿,就开始惹桃花了呢?”
北极厚土洲,坤位神土,极西之地,棺冢。
素蓝轮光一闪,万象现出。紧随其后一道火光一闪,正是孟仙儿追了上来:“九幽,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我竟都跟不上你。”
万象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也全然不理孟仙儿在说些什么。默然了一阵,才终于开口说道:“麒麟姐姐,我给你的修火的御字诀你没练么?”
“我和道长总觉得不妥。你已经赔给我们八条火龙了,这典籍…”孟仙儿一愣,道。
看着万象的背影,孟仙儿轻轻的笑着,又仿佛是有了疑问,又道:“不说这个了。九幽,那日在火阳观,你镇压我的麒麟真火之时,用的是什么招数?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像你阴阳阁的路数。”
万象笑了笑,转头看着孟仙儿,抬手间手上升起一股寒烟,缓缓说道:“不全是阴阳阁的路数。虽说道术是一般无二,但却是不同根本,所以有所不同。”
“嗯?”孟仙儿疑惑道。
“我十二岁生辰那日上,不受控制的入了三日大定,在定中得了老天传道后,自已悟了大道。我当时入定是在生辰宴上,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儿,基本当年九洲有些头脸的都看见了,事后就传遍九洲了。你观里那个小道长看着该是个博古通今,这事儿应该告诉你了吧?”万象挠了挠头发,说道。
孟仙儿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有些想笑,到:“火婴道长知道你叫他小道长,怕是要伤心的。”
“照年纪来讲可不是小道长?姐姐你回去以后可一定嘱咐他趁早将那灵字诀炼起来。最少能正正他的根骨,延个三四千年的寿。”万象撇撇嘴,接着说道,“说起来我当时该还是一头黑发的, 据祖父说是在大定之中缓缓更变,等我出定之后,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了。不过若不是这次大定,我大概也没有这个机缘收伏我的宝贝了。”
孟仙儿问道:“宝贝?可是那日在火阳观中你用来护住我和火婴道长的那个奇异物事?”
万象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在额间一抹,轻声道一声:“来。”
但见万象额间素蓝道光一闪,一抹淡蓝应运而出,幻化成一件奇异的物事:几道奇异的纹路交错,不知是什么材料,上下细,中间宽,成一奇形轮廓,内嵌一块奇石,晶莹剔透,似玉非玉,即便此时孟仙儿在近前观看,仍旧瞧不出来是个什么材质。
“姐姐,你帮九幽看看,我这宝贝怎么样?”万象一偏头,看着孟仙儿道。
“令狐古世家家传渊源,便是我所见者之中也未有能及者。如此至宝,你还是快些收起来的好,到底招摇。”孟仙儿见那宝贝上瑞气腾霄,有种种玄奥道力吞吐,映照万物,隐隐串联古今;她站在那宝贝跟前,忽然生出一种渺小之感,只觉得心中有种隐隐敬畏,不能解释。她忽然想到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面色一变,连忙叮嘱说道。
万象倒是不以为然,却也还是微微一仰头,那宝贝受了感应,化作一道流光汇入万象额间。万象又看了看四周,说道:“麒麟姐姐,你真得很厉害啊。”
孟仙儿听了,倒是一愣,问着:“怎么就成了我厉害了?若我厉害的话,那日你我争斗,我又如何会三招两式,败在你的手下?”
“那是咱们两个本身功底便有相克。你是天生的火麒麟,乃是火中精英,天生属火;我命格之中,水气甚重,所以从壬癸水性入门,修成道法。你我功底,原本相克。更何况我们令狐家得蒙天道眷顾,赐下了那阴阳双鱼玄图,通晓阴阳,执掌造化,我的从老天所悟的大道又暗合阴阳,演化五行,自然是能将姐姐你的纯阳之火给镇压下去了。不过若是姐姐你的‘人形’大成,我怕是还真的赢不了你。”万象说道,“你是四千多年道行,已经脱胎,人形几近大成,便是在天生神种里也是天赋异禀了。且你还做了火阳观在北极神土的观主,可不是顶厉害了?”
孟仙儿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颈间一块花瓣形状的火玉挂坠。轻轻道:“你不也是一样,现在不也中极神土名副其实的少主了?”
“那是说的我大哥哥,我只不过是因为有这道体,才能继承了祖父和父尊的所有道法。不然也就是和其他的哥哥一般有个少主的名号罢了。说白了,什么少主不少主的,一个虚名尔尔。要修行,眼界倒不如放的长远一些的好。”万象不以为然,忽然有点少年老成的感觉,说道。
孟仙儿当他是小孩心性,也乐得陪他说话,便又问道:“那你准备将来修行到什么样的道行啊?”
“自然是要证道飞升的。”万象突然坚定地说道,十分的干脆利落。
孟仙儿听了之后倒是一惊,不想万象竟是有这样的豪气。又问道:“九幽,你真的相信吗?”
“为何不信?祖父同宋二祖父,不也双双证道了么?”万象对孟仙儿说道。
梦九天万万年来世代相传,梦九天、若梦凡和怨幽阴之外,还有第四处混沌高高在上,无边无际,浩瀚不知几何。这一混沌共分了九十九层,非至证道不得窥探其奥秘,乃是九十九重天外天,是为天境。奈何万万年来梦九天证道羽化之人寥寥无几,若不是万多千年前的梦九天世界号称双骄的令狐古世家老家主,同“归墟尊”宋天先后证道飞升,只怕九洲海内,早就将九十九重天外之天当成了古老传言罢了。
令狐老家主就不多说了,中极神土旧教阴阳宫的最后一位宫主,新教阴阳阁阁主令狐飘雪的父亲,道行惊天,道法通玄,只是此处不便赘述,后文自有解释。却说这归墟尊宋天,可真是人中龙凤。论辈分连令狐飘雪也是要叫他一声叔父,一手自创的归墟术用起来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宋天原不过是南极乾洲上,位于西北地界的宝峰国的一个樵夫,机缘巧合得了一卷前古的残卷帛书,便发疯一边日夜观看,竟从中悟出了自已日后赖以成名的“归墟术”,每每用将出来,残卷帛书悬在空中迎风鼓荡,天昏地暗,风云大变,只瞧见一篇断壁残垣,枯败颓废的凄惨景象变换,等回过神来,除了宋天之外,周围便没有一条活口,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一门法术。之后宋天有有机缘,得了一卷天书,竟从中得知自已那帛书残卷乃是前古遗存的《归墟死经》,最能蛊惑持经之人心智,诱人乱造杀孽,以血气怨念供养自已。
宋天原本心底仁善,知道真相后,本想自裁以躲避,却不想被那《归墟死经》蛊惑,竟不能死成,反而又沾了满手杀孽,更是羞愤满身。幸而后来一次被死经蛊惑杀人时,被外出云游的令狐老家主遇到,以大慈悲力和大威神力降伏,帮他澄明了自心,度进阴阳宫中做了卫道人,以除魔之心镇压死经魔心,终于证道成果,于万多年之前同令狐老家主一同证道飞升。后来老家主下世,重回梦九天世界主持令狐古世家;而宋天则决定留在天境之中,继续修行。
万象自小在他祖父膝下长大,听老家主同他说过天境之中的种种无穷玄妙。耳濡目染之下,他又是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老天传道的中极阴阳万象道体,能生出那种远大志向,倒是不足为奇了。
孟仙儿见着万象有这样一般的心思,倒是不由得欢喜起来,缓缓说道:“倒是我唐突,忘了你家还有这两位早就飞升的天骄人物。你有如此一般志向,自然也是好的。阁主知道了,也定然欣喜自豪。”
“说了半天,倒光顾着说我了,且来说说麒麟姐姐你吧。我原是怕那四阴四阳的八条火龙抵不上那残阳仙力,还在离位离火散人的要求之外,将我家镇阁五行狱界之中修火的道术真诀给了你和道长。姐姐你如今不炼,可是怪我,不领我的情吗?”万象说道。
“自然不是怪你。只是道长小心,听你说是破例给出,不敢去炼。只说是要等到日后又有机缘觐见令狐阁主,禀明原由再去修炼罢了。”孟仙儿说道。
“我出来炼剑这件事,原也是父尊应允了的。他若是异日问起,我也自有道理,姐姐你同道长尽管去炼,不用顾忌。”万象看了看天,说道,“咱们回去吧。我方才耍了个小性儿,只怕哥哥们要说我了。”
北极厚土洲,北极坤位神土,棺冢地宫。
众人还在席面上,忽的一道素蓝轮光、一道火光,万象同孟仙儿一道现身。万象作揖道:“方才小子失礼,该向诸位道声不是,望诸位不要生了九幽的气才好。”
“舅舅在这儿,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没事儿。”陈铭云见着万象,一把将其揽入怀中,伸手捏了捏万象的脸。他是当真没来由的宠爱他姐姐这个孩儿,每每见着,都要拼了命的宠他。早先他已经同阴尸道人将失礼的事情担下来,便也只是希望万象回来之后能依然随心所欲,做个高兴的孩儿。
席上其他人也都早瞧出来这万象虽然是三千多年的道行,但是内里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于他们这些修行中人来讲,就好似个刚刚懂事儿的孩儿。小孩子耍点性子,又哪里有什么可计较的呢?所以自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计较这一层。况且百草他们八个又礼数周全,阴尸道人和陈铭云也赔上了脸,便都只当个乐呵儿罢了。
于是万象、孟仙儿归席,众人又推杯换盏,说了一会子话。忽然阵阵阴厉怨气,好似惊涛拍浪,穿透地底而来,阴冷无比。阴尸道人先前为了给这几位掌门、首座看青面尸傀,解释关窍,又将那十具石棺放出,还未来得及收回。忽然被这阴厉怨气一激,石棺中的青面尸傀竟是像收了什么指引一般不安分起来。
阴尸道人脸上面色一变,手上一道乌芒弹出。那乌芒在众人面前变作一个鬼头,燃起丝丝幽火。阴尸道人运足了道气,喝道:“鬼脸娘,不要以为你是幽冥老祖的亲孙女,本宫就不敢动你。你幽冥宗即便如何猖狂,我九洲地界上还由不得你猖狂!”
“阴尸,你休要给脸不要脸。我鬼脸儿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如不是我一直在爷爷面前说和,你以为你还能苟活至今?”声音传来,听着该是一女子,可是尖厉异常,且混着鬼哭狼嚎,更是听的不真切。言语中,更似要挟一般,字字针对阴尸道人,甚是乖戾。
阴尸道人听了,也是脸上一怒,冷哼一声,脑后现了一轮乌黑的大道功德宝轮,身形一闪,出了地宫。众人见着如此,又看着对方来势汹汹,唯恐有什么后手暗算了阴尸道人,也是都随着阴尸道人一同离了地宫。
出了地宫,却见外面站着一女子:披头散发,黑纱遮面,却依旧掩饰不住右眼上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红胎记;她着一身黑衫,在这阴雾蒙蒙中如同鬼魅一般;她脑后有一团幽幽的绿光,细看却也像是大道功德宝轮,只是那所谓宝轮之上阴厉怨气横生,却也是阴森的怕人。见着众人出来,这女子冷哼一声,说道:“阴尸,不想千年不见,你人也变得胆小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你竟叫了这么多帮手。”
“鬼脸娘,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你已有五千余年的道行,邪术毒辣,运用自如,幽冥老祖的幽冥恶道,你更是了然胸中。挥手之间便是无边冤魂怨煞。你倒是说说,你这一手炼狱手段,如何能叫做是‘一介女流’。”阴尸道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冷哼一声说道。
鬼脸儿翻了个白眼,看着阴尸道人,又抬眼瞄了瞄其他的人,再次操起自已那阴恻尖厉的声音,阴阴的说道:“我说阴尸,你我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对你的心意,你如何不知道。你说我幽冥宗有什么不好,你练的尸灵大道和我们幽冥仙宗的又有什么不一样?你说还在这里苦苦守着坤位的那个什么狗屁国君干什么,不如……”
“住嘴,你这妖妇在我们九洲的地界胡乱撒野,也不看看时候吗?”万象在一旁听的不耐烦,听见阴尸道人说她是幽冥老祖的亲孙女,忽然反应过来,不等鬼脸娘说完,一声喝道。脑后现了一团素蓝道光,凝化作一轮大道功德宝轮,寒气喷薄。
鬼脸儿一见这万象现了大道功德宝轮,眼里隐隐约约的幽绿色的道光一闪,脑后那一轮邪气大盛的阴鸷孽轮上,绿芒大盛,瞬间照的天边一片惨绿,阴恻恻,邪乎乎。果真邪道手段,诡谲异常。仔细的端详了万象几眼,那鬼脸娘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小小年纪竟然也有了这般的道行。等着带回去给爷爷看看,祭炼了做尸傀,威力一定不错。”
“哼!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万象冷冷说道,看着鬼脸儿的眼神,越发的凌厉起来了。
“口气还不小,来,姑姑让你三招。”
“呸,用不着!”
万象掌指一翻,向着鬼脸儿连弹三指,三道寒光从万象手上急速冲出,直逼鬼脸儿面门。万象双手在身前一划,用力向前一逼。却见素蓝道光闪烁,四周寒烟四起,所过之处霜华一片,竟是寒冰开道,无所阻挡。
鬼脸儿见着万象的道术使得奇巧,道了声:“呦,这根骨,可当真不错。”眼中幽幽绿光一闪,两道幽冷道光点射而出。万象一见,眼光凌厉,两道阴光从双眸中疾驰而出,迎上鬼脸儿的那两道道光,竟也是不落下风。万象掌指一翻,三口仙剑顺势祭出,只听得万象口中喝道:
“仙魔乱,凡仙缘;
魔无道,弑尘轩。”
却见着那三口仙剑直逼鬼脸儿,在鬼脸儿的周围纷乱舞起。三口仙剑之上剑气喷薄,纵横捭阖,竟是逼得鬼脸儿不得不身子腾空而起,展开双臂向着那三口仙剑不断挥动。却也见着是这鬼脸儿的道行当真甚深,她那双臂在三口仙剑的剑芒之中不断挥舞,仿佛视那凌厉剑芒和捭阖剑气如无物一般,万象这三口仙剑竟是不能伤她丝毫。
“连阴尸的尸解阴光都用的这般得心应手,这小娃娃还真是可爱。就冲着这股子冲劲,姑姑就不让爷爷把你炼成尸傀了。怎么样,跟着姑姑去幽冥仙宗如何?”鬼脸儿周身幽绿色道光一震,将万象的三口仙剑打回,凌空看着万象说道。
“呸,你这妖妇当真是不要面皮,我与你什么关系,在这里一口一个姑姑的真是不害臊。我幼弟会尸解阴光又如何,终归是不会给你迷惑了去。你若继续在此妖言惑众,今日定落了你的面皮,看你如何张狂!”焚火在一旁听的气恼,又担心万象年纪小,道行不够,吃了暗亏,也不顾着自已的身份,开口骂道。身后火光一闪,现了他东极离位火德的大道功德宝轮,脚下一挫,身形拔高,周身火德神火缭绕,冲着鬼脸儿而去。
饶是鬼脸儿修行甚深,识得出焚火的使得乃是东极离位火德的神火,阳能焚道躯,阴能焚幽冥,正正好克她的幽冥鬼道,心中也是一惊,心道一声:“当真是失算。”
只见她的胸口一道幽绿色光芒一闪而过,同时她脑后的凶煞阴鸷孽轮也是道光大作。霎时间天际阴风大作,不知从何处涌出无数幽灵魂罗挡在身前,自已的身形更是瞬间向后移出数丈。怨气横生,鬼啸幽戾,这幽灵魂罗本就是虚无之体,加上还有鬼脸儿的幽冥魔道催持,当下便是如迅雷不及掩耳一般横冲直撞,毫无顾忌。
焚火见着这些幽灵魂罗来势汹汹,调动自身火德真火向前一逼,这火德真火本就上焚道躯,下焚幽冥,焚火这么一烧,那幽幽魂罗,厉鬼将军,却也无力逞凶,不过片刻,便魂飞湮灭了。可是焚火去了这些幽戾阴魂却不见了鬼脸儿的身影。兀的,焚火后脊一冷,但见一道幽绿色道光袭向焚火,在空中化作一个幽绿色的鬼头,散发出一股子腥臭,便是阴尸道人他们在地上也是闻的清晰,直叫人作呕。
阴尸道人起初还以为是那幽冥老祖的幽骨冥毒,正要叫百草上去帮焚火顶一下。却又闻着那味道同幽骨冥毒有些不同。正待阴尸道人思索着,只听得焚火在空中喝道:“你这妖妇,当真卑鄙!”
只见焚火在空中站定,抬手举过头顶,灰蒙蒙的烟气从焚火的手掌飘出,那烟丝迎风便烧,几个呼吸之间竟是成了弥天大火,将自已周身护了个严严实实。正赶上那鬼脸娘的阴招打来,却也是毫发未损。
“如何?你这妖妇,手段果真恶劣,难怪能如此不要面皮,来此骚扰义父清修。所幸我神火罩的妙用无方,否则岂不是要着了你的道!”弥天大火之中,只听见焚火的声音传出。蓦地,从那神火罩之上窜出数条火舌,逼近了鬼脸娘。
鬼脸娘见着自已的暗算不成,正暗自气恼,这空档正遇着焚火一记道术打来,反倒是失了先机,落了下风。无奈之下,只得大喝一声,使出一身道行,硬生生的扛下这东极火德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