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同时存在了两个标记,他们也丝毫没有分头行动的打算,对于温德尔而言,此行的首要目的就是把小崽子们都平安无事地带回家。
将将向前走了一步,霎时间天旋地转。
【又来?这到底是谁的走马灯啊!】64鬼叫道。
诺亚这次却并没有进入到任何一个人的视角中。
温德尔和于理都不在,看来只有他和64又陷入了幻境。
这似乎是延续着表层幻境来进行的,依旧是旧时代的映像,不过这次没再出现指挥官和博士。
。
这是基地的城区,一抬头便能看得到中央的霍普灯塔。地面都是泥土路,稍稍一动就要沙尘飞扬,因而城区显得灰蒙蒙的。
连带着这里生活的人,也灰蒙蒙,不见光彩。这里很少见女人与孩子了。废墟旁,破烂的铁锅里伸出一只孩童的小手。
臃肿的废墟恰如腐肉,招致盘踞的蝇虫,不多时,几个饥肠辘辘的男人便厮打起来。
他们的打斗没什么身法,但都向彼此下了死手,招招式式都向着头部和颈部。
但很快,这群想要杀掉别人的人就被另一群人杀掉了。
这群暴徒只为了破坏而存在,尽然他们自身同样瘦骨伶仃。
这群人挥舞撬棍, 一脚踢翻了那口沸腾的锅。
然后攻击便如疾风骤雨那般降下,他们所有的力量来源于愤怒、来源于绝望,焚烧着生命。
不断有人在混战里倒下。一个、两个……七个、八个……
助手和他调配来的五位武装士兵,透过装甲车内的玻璃目睹一切。
他们一路走来见过许多濒死者,都未曾有过片刻停留。
而此刻,助手先生,宫余让他们停在暴徒们的身侧,向士兵们下令:“击毙他们。”
“收到。”
战士们的枪法干净利落,很快便完成了任务。
人们早已对城区内响起的枪声习以为常,也无暇他顾。
宫余站在人群中,忽然感到茫然。即便生于末世,他也是高塔里长大的孩子。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博士带在身边教导, 尽管博士很少理他,可博士的身边却是宁静的。
可现在。
冷漠,愤怒,仇恨。是他唯一能从这些人的眼中汲取的情感。
一个已经中弹,濒死的暴徒用最后的力气怒斥:
“你们这些该死的骗子!垃圾!你们抢走了属于我们的资源建造方舟,却又将我们拒之门外,自生自灭!”
一位战士陡然开枪,正中眉心的子弹,止住了他所有的话。
宫余迷茫地站在废墟中央,那个人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衣角,他却忽然觉得,这些染在自已身上的鲜血,永远都洗不掉了。
那个人的每一字句,他都终生难以忘怀。
他想,我或许没有你认为得那么坚定,博士,我会让你失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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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 宫余在方舟上已经成为了德高望重的研究部首席。他和他的导师很像,同样地话少。
方舟的领航员是他唯一愿意倾诉的对象。
每次面对领航员时,他都会想,如果当时他也留在地面上的话……
不过不会再有如果了。
他也找了一个天赋很好的孩子作为自已的学生,不过有一天, 那个孩子竟然偷偷地进入了下层生活区,杀死了一个成年男性。
“父亲?我不承认。自从他杀死母亲,抢走她船票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是我的父亲了。”
方舟对外开放的船票是随机抽取的,基本有三分之一的平民可以获得名额。
他们需要亲自到场确认自已是否可以登船,一般的人都会选择当场进入方舟,不再出来。
因为,杀一个具有船票的人, 就证明有一个名额又空出来了。
宫余静静地在审讯室外听他说完事情的始末。那孩子做错了吗?不知道。那他做对了吗?也不知道。
沉重的疲惫感压在他的脊梁上,几乎要把他碾碎到尘埃中去。
人太脆弱了。他想。
他们脆弱到要通过彼此厮杀来保护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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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从休眠中醒来时,宫余已经十分苍老了。全然陌生的面孔将他从沉眠中唤醒,这些年轻的、朝气蓬勃的研究员们向他汇报了这百年间的科研成果。
待到他们全部散去后,领航员无声地连通了这边的屏幕:
“欢迎回来,老朋友。”
“方舟……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没变。”
“还是变了一些的, 我为自已制作了一个形象。”说着,一个黑发蓝眼的青年出现在屏幕上。
宫余失笑:“眼睛的颜色不像。”
“可我是按留存的影像资料来制作的。”
“太多年了……影像会失真的。”
“原来如此。”领航员说:“看来还是人的记忆更为牢固。”
宫余一愣,良久似是感慨一般:“是啊……竟如此牢固,竟从未忘怀。”
“话说回来,那群孩子最近似乎找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东西,你要参与研究吗。”
“什么。”
“或许是……进化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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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化的钥匙。
宫余终于明白为什么方舟会如此称呼这个项目。相融了……不同物种的基因,竟然相融了。
这只实验品兔子身体的各项指数都在提升,甚至具有了初步的智慧。
他猛然看向在隔离舱中的不知名异种。它受到强烈电流笼的拘束,活性很弱。
报告上说,这东西是某次探索中意外捕获的,头部像是昆虫,身体却很有韧性,可塑性很大,更像某种流体,覆盖一层轻薄而尖利的软甲。
钥匙。
可那扇门的背后呢。
从未有任何一场变革,或者说进化,不付出代价。那这一次呢,要付出多少代价呢。
可是宫余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
他总是想,如果人的生命能够再坚韧一些,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抵挡得住更多灾难,建立更好的文明。
是不是到那时,就可以不用再继续颠沛流离,彼此刀刃相向。
如果门后是地狱,让我成为第一个走入地狱的人, 从此我的名字将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如果门后是天堂,让我成为第一个走入天堂的人, 从此我的名字隐没在光辉的未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