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刚刚抵达基地,照例先向于谢汇报情况。
“噢,忘了告诉你,你的崽子去找你了,算算时间,应该再过个一两天就到了。”
温德尔:?
自那开始,温德尔的副官发现自已的顶头上司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焦躁情绪,蹙起的眉头让小觉醒者们纷纷绕着他走。
他频频注意时间,也分外关注星域附近的状况。
终于,两天后,随着某艘航舰的缓缓落地,副官恍然大悟。不管是谁,知道自已的崽正在宇宙里飘,也淡定不了吧。
温德尔早已得到消息,军装衣角再来烈烈的燥风中划出锐利的弧线,他快步走向舱门,看见欧文抱着完好无损的诺亚,眉眼才柔和了些。
才从休眠仓中睡醒,诺亚埋着头,不断地揉眼睛。这是他小小的坏习惯。
熟悉的指节捏住他的手掌,诺亚揉眼睛的动作被制止,他迷迷糊糊地抬起脑瓜,看到了最为熟悉的人。
他呆了三秒,突然爆哭。
”哇——爸爸是坏人……”
温德尔停顿了下,他用外套裹住诺亚,挡去基地寒凉干燥的气流,让这只哇哇大哭的胖圆子坐在自已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托住他后脑。
由于哭得太用力,小家伙鼻子下面还鼓出个鼻涕泡,整张脸蛋上,眼泪混着鼻涕,湿漉漉的一片。上将也不嫌弃,用绢布迅速又轻柔地擦拭。
怎么也擦不干净。小孩子大概也是水做的,他嘴里不讲道理地埋怨温德尔,又把湿漉漉的脸蛋贴到温德尔的颈侧。温德尔团着他离开了,走一路,掷下一地幽怨的呜呜哭声,引人纷纷注目。
“嘶——”围观的人群里冒出抽气声。
“那是上将吗,那是上将吧,我去,上将竟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啧,你不懂,年轻人,为父则柔。”
“好可爱,上将的宝宝,啊,他哭起来的时候是哇哇哇的,像小青蛙哈哈哈哈”
副官啪地拍在那人的头上:“胡说什么,就算是小青蛙也是含着金币的富贵小青蛙,和一般的小青蛙能一样吗。”
虽说在荒星,可上将要处理的工作比起帝都只多不少。若都是文书工作也就罢了,有时候还得带着队伍一起去野外吃沙子。
好在诺亚只要每天能见到温德尔就行,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因此白天温德尔工作的时候,他就在基地里玩探索游戏。
哪里有人,他就探头探脑地凑热闹。一群冷硬的家伙对这只小青蛙十分宽容,动不动就被人抱过去玩。
短短几天,医务室、实验室、储备室他是走了个遍,估计比亲爹还熟悉这个地方。
由于太过可爱,诺亚在基地经常被人占便宜,或者掐掐脸蛋,或者捏捏小肚腩。
他还挺乐在其中的,因为每个贪图他“美色”的人都会在最后心甘情愿地奉上小零食。
诺亚动不动就兜着一大捧糖果、奶棒和迷你小蛋糕回来。倒是把哥哥姐姐们私藏的零食搜刮了不少。
温德尔盯着他不准他多吃,于是绝大部分零食都被收缴,放在一个箱子里。这个零食箱的体积还在日益膨胀。
诺亚对零食的数目并没有多大概念,他只喜欢坐在箱子前面数。他到目前只学会了三个数字:1、2和3。温德尔亲自教的。
只不过在教诺亚4的时候,整整花了半个小时,也没能成功让诺亚数到4,自那以后,这项任务就被甩给了别人。
于是数来数去,他小山一样的糖果堆,至今只有三个。
“小家伙,过来~”喊他的是个漂亮姐姐,穿着第一军的军装,该是温德尔从帝都带来的觉醒者。她摊开手心朝上。
诺亚啪嗒啪嗒跑过去,很是上道地把圆脸放到她的掌心。那人也不客气,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包子脸搓搓捏捏。
玩了几分钟,她余光瞥到上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浑身一僵,从抽屉里变出了袋糖果,塞进诺亚的兜兜里,装模作样地咳了下,假装正在处理文件。
诺亚歪着头,疑惑地等了会,直到温德尔唤了他一声。
他揣着满兜糖果去找温德尔。
短短的腿把大人几步的距离走出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走路不太稳,像圆滚滚的小企鹅,每一步都让人幻听到啪叽啪叽的音效。
“爸爸!”
他在温德尔面前站定,拉着衣摆给让温德尔看兜里的糖,仿佛在说: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嗯。”温德尔应声,顺势把他的大宝贝全部收走。
小家伙低头思索片刻,再抬脸时,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和年龄不符的怅然若失。
在基地的日子比在诺里卡宅还有趣一些,不管是谁只要得闲,就很自觉地帮忙带孩子。
主要是这孩子也真的很可爱。除了首日到基地是哇哇大哭着,被人起了个“小青蛙”的爱称之外,不管被怎么折腾也没哭过。
有的人手上没轻没重,和诺亚玩的时候把他脸蛋捏出个印子,他也不哭,还高高兴兴地抱人腿。
跟着来的侍卫官先生很久没露面,估计也成为了吃沙子大军中的一员,在外勘探。
大家也并不总是这么高高兴兴的。
某天下午,诺亚本在午睡,被走廊中的脚步声吵醒。那些脚步急促而沉重,落在人心坎上。他有些害怕。
他想去找温德尔,结果刚跑到外面,差点被人给撞倒。在着地的前一秒,一只皮手套攥着他的兔耳朵帽子,给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那人是个很高大的男性,他蹙眉,看清诺亚的脸之后,压低帽檐,冷声问:“这里怎么有孩子?”
“长官,这是小诺里卡。”有路过的军士认出诺亚。
那人多看了他两眼,随后道:“送去给温德尔。”
“是。”
诺亚缩了缩脖子。
上将的办公室里也有很多人,都是诺亚认识的,可此时他们所有人都不复平日面对诺亚时柔和的样子。满室凝重。
温德尔发现诺亚的不安,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别怕。”
又过了一会,那个很凶的男人也进来了。诺亚戴着帽子,又埋着头,只零零碎碎地听见他说:“据点……遇袭……一人牺牲……已确认是本土生物。”
明明没有看到温德尔脸,可诺亚就是知道,温德尔的心情,是沉甸甸的。
“……尽力保全遗体,另外,联系他们的家属,做出最大程度补偿。”
“上将,但弗利庭是觉醒者,我们大概无权处置他的遗体……”
“研究所那边我来交涉。”
温德尔后续又对据点的防卫部署与勘探策略作出调整,聚集在办公室的军官陆续离开去执行命令。只剩那个男人还留着,他指尖夹着支烟,瞥了眼诺亚之后还是收了起来。
他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温德尔把诺亚放下,抬眼看向男人。
“弗利庭的家人只有他的妹妹。她自已住在帝都,无依无靠,唯一的兄长现在也牺牲了。我希望她能够得到诺里卡家族的荫庇。”
“多谢。”
温德尔不假思索便答应了。诺里卡家族经营着帝国最为庞大的慈善协会,功能完备,涵盖全面,尤其是对于儿童的关怀照料。这也是诺里卡在群众中声望颇高的原因。
皇室和诺里卡,就像烈日与银月,相互牵连,一明一暗,维持着整个帝国的平衡运转。他们世代联系紧密,诺里卡家族甚至有权利让失德的君王让位,只不过他们很少会这么做。
诺亚拖着什么东西过来了。哗啦哗啦一直响。
是他的糖果袋子。他拖着那堆巨物走到温德尔腿边,仰头很认真地看着温德尔说:“都给爸爸,爸爸不要不开心。”
温德尔垂眼,表情并无明显变化,但眉眼瞧着就是温柔许多,他的双唇轻轻在诺亚的额头上碰了下:“让你担心了吗,抱歉。”
“没关系,原谅爸爸。”
他又看了看另一边坐着的男人。那个人的帽子被摘下来放在桌上,露出他冷厉的眼睛,右边的眼尾斜着一道疤痕,更显凶相。
诺亚有点犯怵,脚尖碾了两下地面,很是纠结。最后,两岁半幼童超高的道德水平,秉着不能厚此薄彼的原则,拖着糖果袋子慢慢地蹭了过去。
“叔叔,吃糖。”
出乎意料,凶神恶煞的男人,哼笑:“你爸爸挑剩下的给我?小家伙,偏心可不好。”
诺亚震惊。诺亚战术后仰。诺亚看向温德尔。
温德尔冷淡地道:“爱要不要。”
那人挑了颗糖走了。
诺亚瘪嘴,掉头去找温德尔抱。
一觉睡醒,诺亚这个装不了多少事的小脑袋,把挑剔的凶脸叔叔忘得干干净净。结果第二天溜达着去行动部玩的时候,竟然又遇见了他。
彼时诺亚指着张空空如也的办公桌问:“哥哥呢?”这个位置的主人是个爱笑的青年,有一双焦糖色的眼睛。
诺亚之前拖着小熊玩偶到处跑,不小心给它划出个口子,就是这个青年帮他缝好的。创口处的缝合歪歪扭扭,卷毛漂亮小熊变成刀疤小熊,诺亚也因此记住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给出他答案。
只有那个眼熟的凶脸叔叔,按了下他的脑袋,只是很简单地说:“弗利庭离开了。”
“那他要去多久呢?”
“很久很久。”
久到没有人能见到他回来的那时。
“离开真是个讨厌的东西。”诺亚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大乐意地摆弄了下小熊耳朵。细密的针脚并不精细,反而带着几分笨拙,轻而易举地让人联想到青年的手忙脚乱。
“是的,但他给你留下了礼物,对吗。”男人要蹲下来才能和这个小家伙齐平,他与诺亚比晴空还澄明的眼睛对视,轻声问:“你会记得他吗?”
“会的。”诺亚又摸了摸小熊的耳朵,展示给男人看:“哥哥做的,丑丑的。”
诺亚离开后,整个行动部沉入一片死寂。
男人又想到了那段审讯视频。来自于据点的幸存者。
“是……我推了他又怎么样!那怪物差点就要咬上我的手臂了,他,他可是觉醒者,那么厉害,谁能想到……”
“不关门?不关门我们都要死啊!觉醒者要是不能保护普通人,要他有什么用,死了也是他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