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守将空塑料盒盖上,晃一晃,塑料叉子碰撞内壁哐啷响。
沈行远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无聊举动,问:“吃完了?”
“吃完了。”守守轻轻点头,情绪依然低落,“沈叔,我还是好难受啊……”
西部地区海拔高,他们初来乍到,都不可避免地受到高原反应影响。沈行远身体素质优秀,抗逆性强,几乎没有不良症状,孩童羸弱,症状也相对严重得多。
“我带了药,要不要给她吃一点?”严静沉问。
“不用,她下车前吃过乙酰唑胺。”
守守仰头冲严静沉柔柔一笑,宽慰道:“谢谢小严姐姐,我只有一点点难受。”
严静沉弯腰轻轻刮了一下她柔嫩的脸蛋,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卫斯怡。”她在手机上打出自已的名字给她看,“你可以叫我守守。”
“手手?”
“不对,是守护的守!”她骄傲地解释。
“你好可爱呀,小守守!”严静沉夸赞道,“姐姐下个月回柳城,到时候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啊!”守守一听冰淇淋三字就两眼放光。
和小女孩拉钩盖了章,严静沉起身看向沉默的男人,提议说:“加个微信吧?”
沈行远犹豫片刻,报出一串数字。严静沉打开手机搜索,他却抱起守守,留下一句“我们先走了”便迈步离开。
严静沉抬起头看到的已是背影,心里莫名一阵烦躁,觉得这场景、对方回避的姿态都似曾相识。纠结是否该厚着脸皮道句“再见”,到底没能开口。
守守搂着沈行远的脖颈,回头望严静沉,她目光里有万般不舍,抱着自已的沈叔则浑身僵硬,甚至箍疼了她的腿弯子。
小孩儿懵懂却聪明,认为自已该为他们做些什么,便举手冲严静沉用力挥了挥,喊道:“小严姐姐再见!”
沈行远这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严静沉,她脸上终于绽开灿烂的笑容。
严静沉也挥手,“柳城见,守守妹妹!”
多年未见,从前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小姑娘也变得可爱多了。
叔侄两人回到出站口等卫风和周素素。
阳光刺眼得很,守守双手捂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天空,云朵又软又白,好像随时会落到人头顶上。
“沈叔,小严姐姐是谁啊?”
小姑娘突然发问,沈行远恍惚的神思终于归位,答说:“她妈妈以前是我的老师,他们家住我家对面。还记不记得上次在电梯里请你吃绿豆糕的阿姨?”
守守点点头。
“那就是小严姐姐的妈妈。”
守守惊叹:“你们好有缘分哦!”
沈行远一想,确实如此,不由得失笑。
打开手机,一眼看到严大小姐的好友申请,备注三个字:严静沉。
静沉,原来她的名字写做静沉。
不由得想起范文正的文章,文中写“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何其生动美丽,这姑娘倒是人如其名。
守守搂着他的脖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机屏幕,问:“我可以给小严姐姐发消息吗?”
“最好不要。”
“就说一句话,我想祝她旅途愉快。”
沈行远于是把手机递给她,她高兴地编辑好内容,发送出去。对方似是在忙,没有立即回复,她于是叮嘱沈行远:“她要是回我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沈行远自然答应:“好。”
严静沉看到这则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坐在出租车后座的角落里,就着冰水吃巧克力,朋友们互相倚靠着,睡得天昏地暗。
看到消息,严静沉立即放下零食回了句“谢谢守守妹妹”。
然而,她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守守妹妹好奇心强,忘性大,刚接触到新的城市,满心满眼都是新事物,早就把萍水相逢的小严姐姐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不来问严静沉是否回复,沈行远就当没这个事,自然也不会搭理严静沉。
既然是萍水相逢,就此别过才是最好。
严静沉等不到回信,只好看他的个人信息和朋友圈解闷。他依然不爱分享,朋友圈里除了几首老歌,就是孩子的照片。
最近一条动态已是三个月前。
严静沉不由得想起列车上的事——
起初她不敢相信那个全程戴着耳机昏睡的男人就是她的梦中情人,或许只是碰巧长得相似,直到他醒来对同行的小姑娘说话。
——北京的,北京人说话儿化音多。
那样温柔的表情,低沉的嗓音,都曾在她梦里反复出现,她立即确定了他的身份。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跟他打招呼,企图与他相认。
然而,他没有认出她这个昔日的“朋友”。他闻声看过来,深邃的眼眸带着倦意,他在阳光照亮的扬尘里点了一下头,便转身坐下和小守守交谈。一切事物都很平常,甚至劣于平常,因为车厢里那么凌乱、沉闷,可他的回应就是惊艳了严静沉。
原来,这就是他年纪稍长的样子,英俊却不露锋芒,言行举止润泽如水。
但是,他看起来有些颓丧,他似乎对这次旅程未抱有一丝期望和热情。
严静沉悄悄看了他一路,没见他笑过。
她不知道生活给他制造了什么麻烦,她只能祈愿,在这座充满希望的城市里,在这片神明护佑的土地上,他可以获得重新开始的力量。
九点半,严静沉一行人顺利抵达预定的酒店,办完入住手续,回到房间,放下行李倒头就睡。
严静沉却有些难以入眠,小心翼翼地翻了两次身,忽然听见睡在隔壁床的张疏寒喊她。张疏寒一向睡眠浅,严静沉以为自已弄出的动静太大影响到了她,便保持着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的姿势不敢再动。
“大小姐。”张疏寒无奈地问,“咱快两天没合眼了,您真的不困吗?”
“困,但是睡不着。”又或者说,她不敢睡。
“因为那男的?”
“谁?”
“火车上那个,白衣服戴耳机的。他就是沈行远吧?”
“你怎么知道?”
“我咋知道?”张疏寒失笑,“你眼睛都快长他身上了,这我要是还看不出来,我瞎么?”
严静沉索性坐起来,坦白道:“我好怕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场梦。”
怕他们从未在此相遇,更怕那人依然停留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别说扯上什么关系,就连默默挂记都是一种罪过。
张疏寒伸手掐一下她的胳膊,“疼么?”
“废话!”
“疼就对了!不是梦,放心睡吧。”
严静沉这才笑着躺下,闭上眼,又听见张疏寒调侃,“我以前咋没发现你有点儿恋爱脑呢?”
“夸张。”
张疏寒恍然大悟:“难怪白阿姨要把你发配到北京那么远的地方读书,英明啊!”
严静沉难得没反驳。
“算了算了,先睡觉,晚上咱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