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最后还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小笛子。
即使没无惨那些话,晚上仅几个时辰的时间,确确实实做不了什么其他精细的物件。
不同于他的兄长送给他的两支竹笛,缘一做的则是一只胖乎乎的形态圆润的鸟笛,那是种常被做给幼童把玩解闷的小东西,比起笛子不如说更像一种哨子。
在有限时间下赶工出来的鸟笛,外形被有些粗糙的削刻成类似麻雀的小鸟形状,只有哨口的位置来得及稍稍打磨,放到嘴边吹奏时,也无法同长笛一样发出高低起伏的音调,只有几声短促的鸟鸣似的细声。
叽叽吱吱,算不上难听,乍一听还挺可爱的,就是听多了莫名觉得像只憨憨的蠢鸟。
仿着兄长送他的笛子,缘一在这只鸟笛的短短尾巴上,也系了一串朱红的穗子。
这么一来当两支笛子放在一起,即使外形相异,也看得出彼此间紧密的联系了。
在天色蒙蒙亮之前,这只饱含着复杂心意的鸟笛终于被交到了无惨手上。
因为不得不把这份回礼交由鬼王带给兄长,令缘一本就拉平的嘴角眉梢又往下压了几度 ,但他到底没再说什么,慢慢松开手,看无惨把用软布包好的笛子妥帖的收好。
远边的天际将将要透出一缕朦胧黯淡的浅色。
这一会儿处在小树林里的一人一鬼,周围自然没有其他可做“人质”挟持的无辜群众了,换言之倘若缘一突然一念暴起要把无惨留在这,在霞光马上就要大片降临洒落大地的此刻时分,无惨就是碎成一千八百片,生还的几率也称得上渺茫。
无惨还能气定神闲从容的跟缘一交流,全靠有下次把黑死牟带来见面这个饵吊着缘一做安抚,赌缘一大概率不会在这次动手。
……应该、不会、吧
无惨深觉自已的胆子真是膨胀了不少,保持住从容端着优雅的举止,他抚了抚羽织被风拂起的袖口,在即将破晓的暮色中冲继国缘一颔首道别。
不看二者的身份,单单这幅画面,倒真有几分与友人夜游后目送其分别的宁静和谐意味了。
虽然无惨面带微笑着转身时总觉得被缘一注视的后颈微微发凉。
继国缘一没有阻拦他离开。
但在无惨即将离去的时候,在他身后的斑纹剑士倏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无惨,”这一次没有愤怒也没有质询,只有纯粹的疑问,至少在这一时一刻、继国缘一的态度平静的不像面对世间万千恶鬼的始祖,“你为什么要吃人类的食物?”
加入鬼杀队的短短几年时间,缘一已斩杀过数之不清的鬼,而在斩杀它们的同时也并非没有尝试了解过它们的习性。在斩下那些鬼的头颅之前,他问过许多次它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吃食残杀人类,为何能毫无顾虑的将曾经同族的生命轻易抹夺?
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鬼说,因为鬼的天性就是吃人的,只有人是鬼的食物。
人类的食物对鬼而言毫无作用,是毫无任何营养的废物。即使能闻到香气勉强尝出一点味道,和鲜美香甜的人肉相比也如嚼蜡一般寡淡。
即使最“劣质”“难吃”肉质如干柴般又老又韧的老人病人的肉,以鬼的味蕾品尝着,也比最鲜香的烹饪好吃不知多少倍。
哪怕饿着肚子,也极少有鬼愿意去吃人的食物饱腹,甚至有鬼声称人吃的那些东西反而会搞坏鬼的肚子和胃口。
那为什么鬼舞辻无惨两次与他见面,却自然而然的吃着丸子、樱饼、米饼,喝着有麦香气的粗茶?
若非通透世界眼中多出的数个大脑和心脏,若非红发的斑纹剑士能敏锐的感知到对方身上鬼的气息和沾染的极深血腥气,缘一想若是从普通人类、哪怕是普通鬼杀队剑士的眼中去看,无惨和人类竟然也并无差别。
似乎他非常习惯品尝人类的食物。
出于隐藏身份伪装人类的目的吗?既然缘一早已知道他是鬼舞辻无惨,在他面前这般掩饰便只是多余的无用功。
缘一几乎以为
无惨在如人类般享受这些食物了。
因为这个问题,背对着缘一的无惨脚下停住,一时无言。
他没想到缘一最后要问这个。
为什么?当然是想吃就吃了啊。
这很奇怪吗?
鬼吃人,又不会天天吃人,如果以仅吃饱肚子不需考虑实力为标准的话,一只鬼一个月吃一人便足以饱腹活下去了。
无惨作为缘一之下无敌手的鬼王,自然没必要赶着去吃人提升实力,毕竟再怎么都绝对追不上缘一这个天花板,而能第二个威胁到他的鬼杀队剑士得到好几百年之后才出生呢。
那剩下的时间,嘴巴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找点别的东西吃。
简单来说就一个字,他馋。
无惨思考着措辞,总不能直接回缘一说,因为我嘴馋吧。
那多掉形象啊,好歹这两次见面中,他自认鬼王的格调气质保持的还不错呢
最后,无惨也没再回头,只是于风中轻声留下了一句:
“说不定只是因为,我身上仍遗留着......属于人类的某一部分吧。”
在太阳升起前,鬼王远去的影子从缘一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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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二次全身而退的无惨马不停蹄迫不及待的又去骚扰黑死牟。
特别高兴。
起来啦!你弟终于也知道给你做东西啦!
顺便通知一下他“不小心”把黑死牟给卖了的小事,嗯。
不过兄弟之间的事,怎么能说是卖呢,无惨会说那叫提供人与鬼之间沟通交流的机会。
还得谢谢他呢。
黑死牟仍旧万年如一日的练剑,无惨发现他做人做鬼真的都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整日重复挥剑也不觉得无趣。
固然有数年间对缘一执念的原因,却也能看得出,黑死牟于剑道上是有些真正喜爱的。即使没有缘一,他对强大实力的渴望也是一种天性。
无惨到了黑死牟面前,没等黑死牟惯例端正姿态、语气缓慢的问候,兴冲冲的把缘一那只软布包往黑死牟手里一塞。
他直接陈述事实道:“黑死牟,缘一他想你想的都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