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这时端上了米饼,煎得焦黄的米饼刚出锅,香喷喷热乎乎,表皮又酥又脆,依据无惨的交代被刷了厚厚一层酱汁,米香和甜咸的酱香扑面,色香味都相当诱人。
无惨立刻先伸筷子夹了米饼过来,咬上一口,浓郁的香气立刻充斥口腔,这个甜度对他来说刚好。觉得好吃,他大方的把另一个饼推给缘一,才边嚼着外酥里嫩的饼边说:“在说这个之前,不如先来问问,你真的了解你的兄长继国严胜吗?”
好巧,这问题他前阵子刚问过黑死牟。
给这兄弟俩做话疗,流程都不用变的。
黑死牟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当然。”
缘一没看那个饼,立即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提起他的兄长那双永远锋锐如他手中刀剑的眉眼也柔和了。毫无疑问,他的兄长大人即是世界上最温柔、最有能力、是令那他向往的想要拼上性命守护的那一轮无可替代的明月,是最......
无惨咔嚓咔嚓的咬着脆脆的米饼,形状上挑的眼尾往下拉平透出两分无语,不用费力气猜他都知道继国缘一想说什么。
没救了,你们这对兄控弟控。
有本事你们把心里的彩虹屁当着对方说出来啊?
但凡有一个打直球。
“要是你真的了解他,就不会让他有机会变成鬼。”
无惨放下米饼舔走嘴边的残渣,笑的弧度轻又浅,话语却冷漠的断言,“你也知道,他是自愿被我变成鬼的。”
缘一抚在刀柄的手骤然握紧。
他抿着唇,神色线条紧绷,眉目复又凌厉起来,看着无惨的瞳孔仍旧坚硬的像块永远击不碎的顽石,里面却分明压抑着几分痛苦的怒火。
是的,缘一已经知道他所敬爱的兄长.......完全是自愿成为鬼的。
如果他不愿变成鬼,如果他是被无惨胁迫,如果他依旧把自已当做一名斩鬼人......就不会以当然的态度,将笛子由无惨赠予自已。
无惨甚至连兄长送给他旧笛子的事情都知道了。
对继国缘一而言,若是他被变为鬼。
他绝不会接受自身将要以人为食的命运,哪怕是爬,也会爬到第二天的阳光下把自已烧为灰烬。
变为鬼的兄长
那无数次于白日的眼中、夜晚的梦中描摹的影子,本该万分熟悉、并肩而行,却倏忽变得遥远又模糊了。
“答案很简单啊,缘一。”无惨几近怜悯的叹气,“你不能总把他看作你儿时的兄长,你也要看到继国严胜啊。”
当然......这点对黑死牟而言也是同样。
将对方看的太重太完美,而将自身看的太轻太微渺。
将这份认知同时投射到彼此身上形成的偏差,这便是兄弟二人双方无法理解对方的根本所在。
“继国严胜是一个人类,他开了斑纹,马上就要25岁,而斑纹剑士从未有活过25岁的先例。他觉得他快死了。
“人类皆会恐惧死亡,原因无非便是那几样,对生的留恋、对亲朋的眷念、未尽的遗憾、以及仇恨、不甘......而继国严胜,他后面所有的这些情感皆系于你,缘一。
对鬼的仇恨,对妻儿的温情,与同伴的羁绊,那些根本无关紧要,你得明白.....
他从来不是为这些在杀鬼。”
由苍白没有血色的双唇吐出的音节一字一句,千钧的重槌般砸在缘一血肉做成的胸腔和心脏上。
生生砸碎。
“他只是想要追赶你。
当他发现仅剩的时间绝无可能达到这个目标,摆在他面前的路自然只剩下了一条。
若是变成鬼,他便可以拥有漫长的时间继续变强,直至超越你的那天。”
无惨垂敛了眼眸,最后说道:“仅此而已,缘一。”
完蛋。
他都快不忍心看缘一的表情了。
好像那个被人丢在路边没了家又逢暴雨浑身湿淋淋还被人踹了一脚的红毛大狗。
眼里空落落的,震惊迷茫哀伤痛苦搅成一大锅又酸又苦又涩的汤闷憋在喉头,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无惨脑中蹦出了适配画面:抱抱他吧,他看起来快碎了。
不过作为导致红毛狗狗两次没了家以及踹了人家一脚的当事鬼,无惨要是敢真蠢蠢欲动的上手rua一把,这胳膊或腿或脑袋肯定得随机留一个下来。
缘一是心碎,无惨可以直接物理碎了。
但是那头红毛看着真和他哥哥一样好摸!
啧,肯定有机会的,下次一定。
无惨耐心等着缘一整理破碎的情绪,顺便没有浪费把剩下的米饼吃完了。没了吃的,看看缘一那边被自已推过去还没动过的饼,想了想以缘一目前的状态,估计也没心情吃东西吧,遂伸手去拿。
伸到一半,垂着头的缘一雾气朦胧的眼睛微抬——好一个流泪狗狗头。随即他无声但迅速的把饼从无惨手底下截走了。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饼屑四溅,一口直接咬了一半下去,咬的咯吱咕吱的响。
无惨“......”默默把手收回来。
感觉自已有被当成那张饼咬。
等缘一也把饼吃完,无惨才听到缘一嗓音嘶哑的冒出一句。
“.....太咸了。”
无惨立刻转头贴心的叫了壶茶过来。
以鬼的味觉刚好,人类而言确实咸了些。
并自觉的掏钱付账。
做事要有反向思维,鬼舞辻无惨请继国缘一吃饭怎么不是一项重大成就。
无惨也给自已倒了杯茶润嗓子,才率先再次开启话题:“那么想好要怎么处理你跟你兄长之间的问题了吗?”
他眯着眼叹息:“毕竟我答应了下次会把他带来一起见你。”
要是这俩兄弟还跟以前一样,无惨真担心一不小心矛盾激化就要发展成一言不合开打最后收不住手,缘一流着泪大义灭亲。
灭完亲了无牵挂,顺带就能把他也灭了。
缘一沉默“.......”
即使经由无惨的口,明了事情的缘由,他依旧满心迷惘,不知怎么做才能挽回已经变作鬼的兄长。
他一时想问为何兄长要追赶自已,为何从不向自已诉说那些,为何轻易便能抛弃无惨所说的那一切......
最后近乎自问的喃喃的却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现呢。”
兄长的想法、兄长的痛苦,为何如此长时间以来......从未发现任何异常?
名为自责的尖刀再次刺入心脏。
若是能早些发现便好了,若是能对兄长多些关注就好了,若是——
无惨用指关节敲了敲茶杯,唤回缘一的注意。
唉,家庭调解员无惨大人劳苦功高哇。
“为什么?”他反问,“他没说过,你问过吗?他为什么加入鬼杀队?他为什么而杀鬼?他每日都在想些什么?”
“缘一,有时候话得直说。”简直恨铁不成钢。
谁说只有水柱是憨憨,他眼前这个呼吸法始祖怕不是才是最憨那个。
缘一张了张嘴,被无惨连珠炮似的一串话打断。
“你敬爱你的兄长,你有说过你爱他吗?你有亲口说过对他如何敬重、他对你如何重要吗?有称赞过他在你眼中如何温柔、完美、无可替代吗?
既然没说过,怎么就确定他一定知道你心中的情感和赞美呢?
你以为只要常走在他身边,带着他的笛子,与他一同讨论遥远的天空和未来,他就会知道自已在你心中的分量吗?”
普通兄弟大概可以,但继国这对扭曲的兄弟不行啊!
黑死牟也是个大憨憨。
他真不知道啊。
从始至终将缘一视为耀日般无暇而夺目的继国严胜,从不曾认为自已浅淡的光辉会在太阳心中留下多少痕迹。
他从未想过缘一会随身携带那根笛子。
他不肯承认缘一是因为他才将竹笛视若珍宝。
他相信自已恨缘一到恨不得他去死。
高洁的完美的独一无二的缘一,与凄惨的无能的甚至可以抛弃亲子与家族传承的卑劣的严胜。如何能相比呢?
两兄弟都在心里死命的夸对方,嘴上一个比一个严实,跟把了门上了锁一样。
你们倒是说啊!
但指望黑死牟直球是不可能了,只能指望缘一能开开窍。
“缘一,”无惨最后认真提议道,“既然一时不知该做什么,不如先想想如何给你兄长回礼吧。”
“回礼?”缘一一怔。
“是啊,收了兄长两次礼物了,什么都不回赠,有些说不过去吧?”无惨简直是在手把手进行情商教学,“也不必太贵重,但最好是亲手做的。”
“不如就趁今晚,你做点什么看得过去的回礼,正好由我再给严胜带回去。”
“在下次见面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