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惨的话并没让继国严胜感到开心。
不过他也察觉,这位不同寻常的客人似乎对自已多有关心。
客人姿容美丽、却身体病弱,生着种怪病。他无法见日光,据说哪怕一点阳光都会令他隐疾发作,因此白日只能留在最昏暗的屋子里休憩。
继国严胜想到客人苍白的仿若由冰雪凝成的皮肤,一时竟觉得,这样的人就算见到阳光会化掉也不足为奇。
白日里,继国严胜的日程很紧,几乎没有闲暇,他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修习剑术,剩余的空闲则需要跟随父亲一同学习处理家族事务。即使偶有一些空余,严胜也不会允许自已松懈下来,放松的休息。像被人拿着鞭子追赶,他在一刻不停的逼迫自已前进、变强、不断前进。
那鞭子就是缘一。
虽然缘一早就离家,甚至说不定他已经死了,但继国严胜从未从他双胞胎弟弟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缘一的名字如影随形。
不止是他的父亲,就连身边的仆从、新的剑术老师都在不断不断的提及缘一,严胜简直像在与名为缘一的幽魂一同生活。
“严胜少爷的天赋已经如此出众,听说缘一少爷的资质更好,不知该是怎样的天纵之才”
“可惜缘一少爷失踪了,可怜严胜少爷只一人.....”
“要是缘一少爷没走就好了”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自已离家?说不准是......”
啪!
继国严胜面无表情的将木刀击打在桩子上,用了十足十的狠劲。
恶心......恶心透顶。
一遍又一遍机械的重复挥刀,直至将坚韧的桩子近乎打烂,他将刀扔掷在地上,垂下头擦了擦满头的汗水。
当他转过身时,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警觉的追寻而去,继国严胜愕然发现那位客人正在廊下的阴影中注视着他。
“您.....不要紧吗?”继国严胜一直保持的端庄仪态举止不由露出两分慌乱紧张,不仅因为被看到了有些孩子气的无礼一幕,更是父亲特意交代过,这是极尊贵的客人,不能有一分一毫闪失。他匆忙来到客人身边。
即使在最暗的阴影中,无惨也被残余的光线刺的眯眼,裸露在外的手背缠了绷带,即使如此皮肤也一阵刺刺的灼痛,但他并未表现出来,摇头笑笑,示意严胜坐到他旁边。
严胜毕竟还只是继承人,远不到能当家做主的年纪,因此前几日,无惨见他时时多是由他父亲带着,无惨想找时间单独多看看继国严胜,只能忍耐一下白天的不适。
欸呀,这可是未来的上弦一......怎么看怎么顺眼。
继国严胜小心拘谨的跪坐到客人身旁,离了些距离,毕竟他浑身是汗,靠太近会显的很失礼。
无惨倒很随意的拿出帕子递给他擦汗,忽然说:“那天我说,缘一也不会比严胜更优秀了......”
“可不是什么恭维的客套话。”
这几天,无惨也是看透了严胜身边的环境,天天被人在耳边念叨不如缘一,如果缘一在会怎么怎么样......无怪乎严胜对缘一爱之深恨之切,执念都快扭曲成麻花了。
无惨倒也没想着靠一两句话就解开严胜的心结,真那么容易,继国严胜何至于变成鬼后数百年都以此为执念?况且,缘一确实是神眷之子,天塌了他也是鬼灭战力top1,想要以追赶超越这么一个人为目标,换谁来都得绝望。
但事实归事实,看着自已心心念念的角色被其他人这么贬低,无惨一时心情不爽罢了。
那是人家两兄弟之间的事,轮得到你们说话?
虽然他对缘一也挺心心念念的.....
唉这么一说,简直像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鬼,但一个喜欢所有人的全员厨又能有什么错呢
继国严胜沉默的接过帕子擦拭汗水,一时没有接话。按照礼仪,他应该露出笑容,说些“哪里,您过誉了,在下还称不上”一类的谦虚话吧,但他扯了扯嘴唇,有些笑不出来。
他听得出客人是真心在夸赞他,正因如此,胃里反而愈加翻涌不适,酸苦的胃液几乎快从嗓子眼涌出了。
因为他知道什么才是事实,那不是仅仅依靠别人的认可就能改变的。
他垂下头,低声喃喃。
“那只是您.....没有见过缘一罢了,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只是如此而已。没人能在见过缘一根本不似人类的天资后,还能说出“缘一不会比你更优秀”之类的话。
任何基于此对继国严胜的赞美甚至比周围人的遗憾更像嘲讽。
无惨却笑了。
他本来对人也是微微笑着的,唇角习惯挑的很浅,打卷的墨黑发丝下衬出种安然的恬静,但当笑容扩大时倏然间张扬盖过了病气,反倒极端自我傲慢起来。
“我当然是见过缘一,才会说这样的话。”
趁严胜惊愕的功夫,无惨悄悄抬手,摸了摸他窥伺已久无比蓬松的严胜的高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