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都在想,见着少奶奶时该如何跟她说……
因为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一个不小心脚下踩滑了,一下滑进了旁边的水沟里,将半边腿脚全都打湿完了。
从水沟里爬起来后,她自认倒霉地呸了一口,也不顾上再去换衣服了,只跺了一下脚,便忙忙地往内宅上房去了。
此刻的上房厅里,迎春正端坐在上面的右边位置上,等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来拜见呢。
左边的位置是空着的,该是儿子爹坐的。
她的背后站着秀橘和翠绿,旁边站着莲花儿、春桃儿和傻大姐,其他的小丫鬟和婆子都只在门口出处的两旁站着。
所有人都在翘首期盼,等着看小少爷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其中最是期盼的乃翠绿,此刻的她已经望穿秋水了,一双眼珠子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若不是自已的身份地位不容许她早少奶奶一步见儿子,她就早奔向外面的厅上去了。
就在大家翘首盼着的时候,王婆忙匆匆地进来了,一头一身都是狼狈。
迎春见她如此,便先开口问道:“王婶子这是怎么了?”
王婆叹了口气,回道:“刚刚在路上走得匆忙,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草,滑到水沟里去了。因想着要赶来禀报奶奶,就没顾得去换一身衣服了。”
迎春听着她的话,打量着她身上,心里有些讶异,便问道:“小少爷来了吗?”
“这个……”王婆便的欲言又止,少不得还要吞吞吐吐回道:“小少爷他一路舟车劳顿赶来,恐是累了……刚在外面厅上候着奶奶的时候……睡着了……”
因为实在是不知该向少奶奶如何述说小少爷的粗暴无礼,所以她少不得替小少爷撒个谎,这样的话才能给彼此都留点面子。
迎春:“哦……”
翠绿在背后愣了一下,忙出口为自已的儿子解释道:“他还是个孩子,奶奶切莫跟孩子一般见识……”
十四岁了,还是孩子!
迎春自然是不跟孩子一般见识的,既然他是累得睡着了,那就让他睡吧,但若要我一个当家主母跑去见一个庶出的孩子(不!私生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于是迎春淡然一笑,对王婆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也是辛苦,你就将房间安排妥当,让人伺候小少爷休息吧,等爷回来了再叫他过来相见就是。”
“奶奶放心,小少爷的寝室是早就安排好的了。”王婆答应着便告辞去了。
迎春这样说,翠绿却按耐不住了,一副马上就想要去见儿子的样子。
迎春知她心意,便对她说:“你去见见小少爷也无妨。”
翠绿巴不得听到她这句话,当即便向迎春告了辞,迈着欢快的步子跟着王婆出屋去了。
出了屋,她的脚步就迈得更快了,几乎就是小跑了,王婆跟在她后面追了两步,停下脚步来,心想:我干嘛要跟去见那小霸王呢?既是有他的亲娘赶去安抚他,我还乐得个清净呢。
她是一眼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小霸王了!只怕以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然后她就拐个弯,往自已住处去换衣服去了。
这里翠绿完全顾不上有没有其他人跟着了,她的心早就飞到儿子身上去了,就这样一路小跑着到了坠锦楼。
到了坠锦楼前,她却一下停住了脚步,反倒有些不敢进去了。
十年了!
与儿子分别十年了,儿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呢?他还记得我这个娘亲吗?
记忆中儿子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小孩儿,在院子里骑着一个小木马,胖乎乎的小手握着一根小马鞭,口中“驾驾驾”地叫着……
好可爱的儿子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重新迈起脚来,往台阶上一步一步走去。
就在她还剩下两步台阶迈上去的时候,突然从门厅里大剌剌地冲出一个魁梧少年来,少年一边横着膀子走一边口中气呼呼地嚷道:“等不了了!俺没功夫等了,出去玩了!”
他的身后紧跟着两个奴才小子,也是一副少爷捅天我拿杆的样子。
正好,翠绿就与他们来了个面碰面。
恍惚间,她从少年的眉眼间看到了儿子幼时的模样儿。
“宏儿!”
翠绿情不自禁地冲他叫了一声。
莽撞少年立住了脚步,下巴一抬,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出口问道:“你就是那个我要见的母亲了?”
“是……”翠绿激动地点头,呆呆地看着他,“宏儿,你还认得为娘啊……”
“认不得。”少年目光和语气皆傲慢。
这就是我父亲娶的新夫人吗?怎么这么老?祖母不是说她是侯门千金吗?这穿着,这打扮,哪点像侯门千金了?
“……”翠绿一愣,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双手微微扬起,呈现出一副拥抱姿势。
只是眼前的亲儿子却丝毫不拿正眼看她,出口的语气更是恶劣:“走开,不要挡着我的道!”
说完,硬是从翠绿身边撞了过去。
翠绿的一直手臂都被他撞痛了。
“宏儿……”回过神来的她忙转身冲着他的后背叫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少年连头也没回一下,只丢下一句话给她:“你少管!”
看着儿子大摇大摆地从自已眼皮子底下离去,翠绿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睛里的泪水哗地一下便决堤了。
这是自已的宏儿吗?
这还是我的宏儿吗?
“呵——也不拿个镜子来照照自已是个什么身份,”翠红站在坠锦楼右墙的拐角处,嘴唇瞥出浓浓的鄙夷之气,嗤笑道:“还冒充起夫人太太来了!”
听说翠绿生的儿子来了,她这是特意赶来瞅瞅的,谁想就瞧见了这一幕,原本心里充斥的嫉妒也被耻笑之情替代了。
“翠红姑娘,刚那就是小少爷啊?”傻大姐从旁边凑过来,问着她。
“嗯。”翠红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出来。
傻大姐又问:“听说她是翠绿姑娘生的啊?”
翠红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儿来:“嗯。”
“那他为啥连他娘亲都不理睬呢?”傻大姐不解地问。
翠红嗤声一笑,算作回答。
傻大姐又看了一会,然后撒丫子跑开,跑出去禀告她的姑娘少奶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