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三公子依旧和当初去永盛镖局的排场一样,官兵开路,两匹马拉的马车在后面缓缓前进着。一路来到了清源郡内最大的酒楼,泉中酒楼。
王西丰先行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在其身后则紧跟着下来一位身着黑色绸缎,皮肤白皙,面容俊美的青年。
青年叫周凯,乃是清源郡地下赌坊的老板。城内大大小小的赌坊都需要向周凯每月按时交份子钱才可以开下去。
而且周凯不仅经营赌坊,他还在城内放贷,收印子钱。所以不少人背地里也管他叫周印子。
王西丰和周凯下车后便恭恭敬敬的候在马车旁,等待着三公子下车。
泉中酒楼的老板秦辉祖则是闻声而来,只是在出门时候看到周凯的目光有些不自然起来。
三公子下车后便是一脸淡然的跟随秦辉祖热情的招呼下走入了酒楼中。一旁的王西丰和周凯对了个眼色后便也笑着跟着走了进去。
众人踏入酒楼站在大堂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四周的镂空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入眼便是在中央搭起来的大戏台子。上面咿咿呀呀的曲乐不断。
酒楼整个大堂没有一位接待客人吃饭的地方,只有来回忙碌的戏班众人和迎来送往的小厮。
秦辉祖本不是泉州人士,十二年前他随朋友来到这清源郡后。
他便发现了此地优渥的地理优势,以及城中酒楼并没有中原一些富饶之地那样的豪华。
他当即便是回家变卖家产来到了这清源郡开起了这泉中酒楼。
刚来郡内的几年里,秦辉祖在这清源郡里除了何郡守以外他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点的明明白白。
倒也不是秦辉祖不懂人情事故意冷落何郡守。而是这郡内的商户百姓都知道,这位何少权何郡守,是一不吃请二不受贿。乃是这泉州有了名的大清官。
近几年随着秦辉祖年岁慢慢变大,酒楼的客源收入也愈发稳定。慢慢的秦辉祖也不似刚来的前几年那样的攀附官府。
泉中酒楼共三层,中心镂空制,楼梯是整个泉州独一份的螺旋式。也算是泉中酒楼的一处吸引客人的风景了。
自上而下皆是来此吃饭喝酒的客人留下的一缕缕写着吉祥话和祝福话的喜联,以及一些文人骚客喝多后自创的各类诗词。
来此的客人都可以在二三楼的鎏金围栏旁一眼看到大堂的戏台表演。
泉中酒楼在这清源郡内从最初的喝酒作乐的地方,慢慢也变成了来此做生意商人首选的商务酒楼。
从中原来的大客商都会选在此地与藏人进行商业合作。不为别的,只为了这里的环境典雅,从而让对方知道自已重视彼此的合作。
泉中酒楼还会准备好上等的草料来喂养这些客商以及藏人的马匹,当真称得上是酒楼业的行业标杆了。
酒楼三楼最大的雅间内。四人相互对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各自身边都有两个负责服侍的艺伎。
房间内的气氛从四人进屋后就变得很凝固。除了王西丰偶尔和周凯偶尔窃窃私语的声音,便只有房间内艺伎唱曲的声音。
三公子则是坐在首位依旧捧着本古书细细翻看着,平静的面庞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秦辉祖局促的坐在三公子的一侧,两只手在桌下紧张的揉搓着。桌上的一道道美味佳肴此时在他眼里也是没了往日的诱惑。
时间一点点过去,秦辉祖身边的艺伎一遍遍的为其擦汗。
随着周凯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的拍在骨碟上后,秦辉祖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秦辉祖挥手将房间所有服侍唱曲的艺伎都赶出去后。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看着对面的周凯颤声的说道。
“周老板,欠您的钱不是说好年底结算吗?”
嗒,嗒,嗒。
三公子将古书放到桌上,手指很有节奏的敲着桌面,双眼紧闭仰着头,也不理会桌上尴尬的气氛。
“秦老板,您多拖一个月就要多拿不少利息,我现在来要也是为您好。我已经暗地调查了您这酒楼的价值,刚好能抵得上您的债,要是在拖几个月,恐怕就不是这个价了。”
周凯从怀里掏出了一沓欠条看向秦辉祖晃了晃。
“你在说什么胡话?周老板!?我当初可是一共借了你八百两银子!这酒楼的价值怎么可能就值八百两!?”
秦辉祖脸庞微微抽动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听着周凯说完后,愤怒的说道。
“秦老板!先不要着急,我给您念,我可是有欠条的。近三个月来,您数次向我借用银两,合计八百两银子。”
“我的利息是一个月九分利,三个月利息下来,秦老板您一共欠我一千四百两银子。”
周凯念完后便将当初秦辉祖在自已茶楼里签的一沓欠条。一脸笑容的走了过去将其递到了秦辉祖的手里。
秦辉祖呆滞的一张张翻看着欠条,每一张确实都是自已签的名字。
他突然看向了一旁好似透明人的王西丰,又扭头看向了依旧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三公子。
半年前,王氏米行的王西丰,突然带了几个人天天来他这酒楼里喝酒听曲。一来二去秦辉祖便借着王西丰跟那几人熟识了起来。
王西丰给秦辉祖介绍说这几人都是从浙州来的大客商,来清源郡是为了考察一下这里适不适合开展业务。
加上这几位浙州来的客商那真是花钱如流水,大方至极。慢慢秦辉祖和几位客商直接是好到彼此感叹相见恨晚。
突然有一天酒足饭饱后王西丰提出喝完酒去走几圈。秦辉祖一开始没明白以为是要去遛弯,便跟着几人去了。
王西丰带着几人进了一个茶楼,这个茶楼的老板秦辉祖当然也是认识的,自然便是周凯。
因为秦辉祖本人并不会赌,所以一开始王西丰几人也没有带他玩。而是让其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玩。
而秦辉祖看着王西丰几人玩了几圈后居然觉得有意思的很,也想让自已合群一些,便招呼着也教他玩一玩。
秦辉祖让王西丰教了几圈上手后,用王西丰的话说就是他天生就是挣这份钱的。一整晚秦辉祖就没输过,足足赢了那三个浙商一百多两。
而后的时间内,秦辉祖也是上了瘾,天天嚷着要玩。整整连赢了半个月,又赢了三个掌柜的将近七百两银子。
秦辉祖晚上在床上看着自已赢来的银子不禁感叹道,这可比他的酒楼来钱快多了。
自已这酒楼最挣钱的时候也就一个月进账了六百两银子。他这半个月天天去茶馆里喝喝茶玩玩牌就赢了近七百两银子。
但是,从四个月前的某一天开始。秦辉祖就好似被赌神抛弃了一样,没赢过一场。
十年以来辛辛苦苦攒的那些钱一个月内输了个精光。王西丰有天晚上劝他别玩了,可能他不适合赌。
但是不信邪或者说已经深陷其中的秦辉祖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是一次又一次的跟茶馆的老板周凯借钱。
只要秦辉祖张口借钱,周凯只会要求他在借条上签名按手印,借多少周凯从来都不过问,也从来没跟他要过。
每次签完条子后,周凯将借条放进袖口后,都会轻轻拍了拍秦辉祖的肩膀。
此时此刻的秦辉祖才猛然醒悟,自已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几人套了进去。但是他还是有些不信邪的看向周凯说道。
“九分利!?当初借的时候你根本没说过有这么高的利!朝廷有法令的!利不能超过三分!”
一直闭眼不说话的三公子终于站起身来,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轻声的说道。
“朝廷的法令?秦老板,枉您都来这清源郡十二年了。居然还不清楚,这清源郡,姓何吗?”
秦辉祖听着三公子的话自知今日自已已无力回天,只觉得自已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好似有万斤的巨石压在了自已身上。
向后一个趔趄没有扶住椅子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
一旁的三公子看着摔在地上大口喘气的秦辉祖笑着摇了摇头。
回身坐在椅子上,二郎腿翘起,右手拄着脸颊缓缓的说道。
“将地契交出来然后把转让书签了,这是给你体面的做法。秦老板若是不识抬举,那我就用不体面的办法帮您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