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二天,这个时间是张全一天一天数出来的。
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张全用了整整三年,完成心态从震惊、到崩溃、再到最后麻木的转变。
我知道这个过程一定很不容易,但张全没有多说,我也没有勇气多问。
沉默了几分钟后,张全从锅里捡起面碗:“到了第四年,我偶然认识了秦玉林,他说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用许多人的记忆构建出的梦境,如果我想真正的‘活着’,只有一个人能帮我。”
“我?”
我用笃定的语气问道,没想到张全却摇了摇头。
“当时他说的是他自已,还说我想逃离这个虚假的世界,就必须帮他做一些事——”
张全说着又看了我一眼:“从这之后就是你的事了,他给我安排了很多任务,用来引导你的行动。”
“其中大部分都还挺有难度的,我一度以为自已不可能成功,但我很快发现,这个世界每隔十到十五天就会循环一次,这让我有无限的时间用来试错。”
张全说完见我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拿改电话号码来说吧,那个时间点,是我用一百多次失败换来的。”
这次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很快又疑惑起来:“可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那次见面要装成不认识我?”
“这是秦玉林的要求,他说只有你保留记忆,我做的这一切才有意义。”
张全嗦着面条含糊不清的说道:“他让我在每次新循环开始的第四天,想办法把你引到这里,如果你进来找人,说明你的记忆出现问题了,我要装成不认识你,然后重新开始引导。”
我露出怀疑的表情:“逻辑不对吧?给肖海打电话是我自已的想法,并不是你引导的。”
“逻辑是对的,只是你搞错了因果关系。”
张全放下面碗伸出两根食指:“不是我的引导让你给肖海打电话,而是我发现你每次都会给肖海打电话,才顺势想了这个办法。”
我看着一脸淡定的张全,忽然想到了愚公移山的故事。
只不过这位“愚公”是永生的,而他的“王屋太行”似乎也是永生的。
我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怀着悲悯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之前保留记忆的次数多吗?”
张全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很多,这次是第二次。”
我一怔:“三年两次也算‘很多’?”
“真的很多了。”
张全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光是现在这个成熟的计划,我就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而在我那次成功之后,你突然消失了两年多,直到前段时间才又出现。”
“你说什么?!”
我的心跳瞬间加快,因为我没参加【筛查】的时间,正好也是两年多!
所有信息都对上了!
两年多前,我提出携带本体记忆进入梦境,却因为某种意外变成了二类观察者。
二类观察者不用参与【筛查】,同时也不会被投入一类梦境,于是在这个梦境中的张全看来,我消失了两年多没有出现。
一股沁入骨髓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柱直冲后脑!
“两年前……”
我努力想要保持冷静,可声音还是颤抖的厉害:“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张全直勾勾的看着面碗,眼中透出回忆的神色:“那一次,你的记忆连续保存了七个循环,在第八个循环开始的时候,它出现了。”
“谁?”
“我说了我不知道!”
张全突然大喊一声,我竟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恐惧。
“那是第八个循环的第二天,以往循环刚开始的时候我都没什么事做,所以那天我就躺在外面的草地上晒太阳,大概中午十一点多吧?太阳突然熄灭了。”
“太阳熄灭了?”
“对,就是天突然黑了,我以为是自已不小心睡到了深夜,却发现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后来——”
说到这里,张全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仿佛两年前那一幕直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我看到远处的树木开始崩塌,好像又什么东西在把它们压碎。”
“当时我很害怕,我爬起来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只跑了几步,就感觉到头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下来,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看着张全惊恐的神色,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当时的恐惧:“后来呢?”
张全没有马上回答,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开口道:“后来我被那个看不到的东西压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已成了肉泥,再之后……我就在桥洞下面醒了。”
我感觉胸口一阵气结:“这听上去像一场梦。”
“我也一直觉得是一场梦。”张全用一种凄惨的眼神看着我:“可是在那之后,你消失了两年零十天,整整74个循环没出现过。”
“……”
我看着张全说不出话,如果他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个将他压成肉泥的东西,应该就是让我变成二类观察者的原因了。
张全也没再说话,我俩沉默着坐在一起,空气中只有他时不时嗦面的声音。
几分钟后,窗外隐约亮起红蓝双色的灯光,我知道是庄湘怕我有危险,所以报警了。
“看来今天只能聊到这了。”
我说着站起身来,先出去找庄湘和肖海走了流程,又跟庄湘借了五百块钱,拿着回到了招待所。
张全已经吃完了面,打着手电筒走到楼梯底下,当着我的面打开了一道低矮的暗门。
“话都说开了,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张全站在暗门前,回头朝我挤出个笑容:“你是个好人,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那个笑容里的情绪很复杂,单是我能看出来的,就有绝望、悲哀,以及一丝虽然不多,但却无比纯粹的期望。
“我也希望……等一下!”
我回了他一个微笑,话没说完突然灵光一闪:“你的记忆是一直保留的吗?”
张全点点头:“秦玉林说,我只有大排档那件事之后的记忆是真实的,在那之前的记忆,都是某种力量灌输给我的。”
“这些不重要!我刚有了一个计划——”
我用力拍了拍脸,想要让自已冷静下来:“你听说过‘存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