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清被带到一处密林,剧烈的疼痛让她昏迷过去。
再次一醒来,她发现自已身处一个小木屋。
她吃力的撑起身子,环顾四周,不多时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她道:“姑娘醒了啊。”
莞清从她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警惕的看着她道:“你是妖?”
那妇人将药罐放到一侧,笑道:“是啊,我们都是妖。”
“在下是山蜘蛛,你也可唤我为山婆婆。”
“这是哪?”莞清狐疑的看向她。
“一方僻静的小院罢了,”山蜘蛛将药推到她面前:“喝了吧。”
莞清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山蜘蛛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不慌不忙的抛出一个要求:“你先把药喝了。”
莞清见她似乎真的对自已没敌意,端起药一口喝了下去,苦涩蔓延在唇齿间,莞清却只是皱眉一言不发。
须臾,她将喝完的碗放到桌上:“说吧。”
随后山蜘蛛拿出了一个发着黯淡紫光的小扇子。
目光盯了许久,眼底弥漫着沉重和惋惜,长长叹了一声递给她。
莞清的手一触碰,那把紫光小扇原本黯淡的光,瞬间明亮了不少,心底骤然升起不明的感受,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的堵在了心田处,气息开始紊乱,她问:“这是什么?”
山蜘蛛说:“姑娘应该是擎画师未过门的夫人吧。”
她的话就像突然掷进湖泊的石子,莞清的心被她的话扰的又惊又慌。
她急促的伸手抓住山蜘蛛,不顾被扯到的伤口:“什么意思?你认识擎靖?!”
看着少女眼底的慌乱和无神,山蜘蛛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神色一怔,然后娓娓道来:“前些日,擎画师找到我,要我教他如何成为妖。”
“所谓妖,无非就是两种,要么血统纯正生而为妖,要么是死物后来偶得机缘才能成妖。”
“而一个纯正血统的人族如果要成妖,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除非,他是半妖。”
“人成妖,不仅要修炼邪法,对身体危害也很大。他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意外。现如今妖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他主动成为半妖,让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他跟我说,他将要过门的夫人是妖,人妖殊途,在一起有违天道,可是他不想分开,所以只能找到这个歪门邪道的方法。”
“他跟我做交易,献祭一半灵魂给我,还有一半,待他死后,让我注进这块挂件里,待有朝一日,他身消命绝之际拿给你。”
“姑娘取个名吧。”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住,莞清盯着手心里的小扇子,久久不出声。
山蜘蛛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走了出去。
门关上那瞬间,少女悲恸的哭声从屋内传来。
莞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大脑一片窒息,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浑身颤抖,肠胃一阵翻天覆地的恶心感令她开始干呕。
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莞清梦见她一个人走了很久很远的路,数十年如一日,除了黑夜,冷风,血和痛再无其他。最后又梦到她再次回到百花楼内,她初次见擎靖的那天。
推开那扇百花门后,从此黑暗消散,天光大亮。
风吹过广袤的山丘,蒲公英随着风掠过群山百川,在娇媚的光下如同点点星辰。
少年展颜,清亮的眼底没有一丝厌恶,他说:“姑娘不必惶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是断不会嘲笑的”。
“美人在骨不在皮,姑娘这骨相若有一日皮肤好起来,一定惊为天人,花容月貌……”
画面再次一转,少年认真的望着她:“上天见证,我擎靖此生,只娶莞清一人为妻,如有违背,此生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
突然间,这些画面缩小成了一面面镜子,像是回忆录那般,莞清鬼使神差的触摸过一面面过往,持续不过片刻,最后一个画面转瞬间变大。
少年把她护在身下,背后是数支箭羽,血淋淋的,渗人又惊悚。
她听见两颗心脏用力的跳动着,看见他轻描淡写的装作若无其事。
最后他连她的眼泪都没有办法抹去,只能留下一句“保重。”
飓风下,从此天人永隔。
“不!”莞清嘶吼出声,冲上前抱住擎靖,画面瞬间破碎成一片片,最后成为一个小光点。
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她跪倒在地上,无能为力的试图抓住他散去的容貌衣襟,可直到全部消散他也始终没留下一星半点。
视线再次变暗。
莞清嚎啕大哭,如同一个小孩子那般。
突然雨声淅淅沥沥的响了起来。
莞清一抬头,就看见了白色的伞底。
男人身后是雾蒙蒙的山,不停歇的雨,他温声唤道:“清清”。
莞清一怔愣,站起身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不要哭了”,男人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把伞塞进她的掌心,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他虔诚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他说:“好好活着,不要复仇了。”
莞清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告别,他整个人渐渐消散了。快的就如同一阵秋涩的寒风。
梦里的雨一直没停……
梦惊枝心里五味杂陈的看着这一切,她偏过头把视线放到少年脸上。
沈季词眼底没有任何神色,平静的很。
最后梦惊枝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看法吗?”
沈季词目不斜视回答道:“我觉得,那男子属实蠢的厉害,如果他不为情所困,那么现如今权利地位都可以让他在找一百个如莞清一般样貌的女子。”
梦惊枝沉吟一瞬,软声开口:“是,你说的不错。”
“可是莞清见过他的脆落,不堪,以及痛苦,不是后来那些女子都有机会见到的”。
“就算有,那也不一定会有人如莞清那般坚定不移的陪他渡过低谷不是么?”
沈季词冷嗤:“只要足够强大,一切困难都只是暂时的。”
梦惊枝道:“是,只要足够强大。可是没有人生来都是强大的,有人投胎投的好,所以衣食无忧,那那些投胎投的不好的呢,他们奋斗了一辈子的终点也许就只是你们的起点。”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所承受的痛苦也是不同的。正是因为如此,人才拥有了丰富多彩的情绪,就是为了在这世上有人可依,有人可爱。”
'“我不能否认你的观点,可是他只是想跟一个人长相守啊。”
“长相守?”沈季词反讽:“一个尸骨无存的人怎么守?”
“怎么守不了?这天地间他无处不在,还有噬心伏,都可以守不是么?”
“肉体上无法触碰,可灵魂上的共鸣,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沈季词不屑道:“即便如此,那用自已的性命换取他人安稳,你觉得她又能记他多久?”
这下换梦惊枝哑住。
她想了想说道:“时间的确会淡化对一个人的想念,可我相信她不会忘记擎靖的。”
沈季词道:“慕小姐真是天真,这世上一切东西瞬息万变,山海都会随着时间移动变迁,更何况是两个生死相隔的人。”
梦惊枝顿了顿道:“即便如此,可有那一瞬间也够了。世事无常又如何,瞬息万变又如何,哪怕不复相见,只要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山蜘蛛第二天给莞清送药的时候,少女眼里全是茫然。
看见走进来的妇人疑惑道:“这是哪?你又是谁?”
山蜘蛛叹了口气:“姑娘,你跌落悬崖我刚好看见你,就带回来了。”
莞清一听连忙道:“多谢!”
手心一缩,有什么东西硌到般,她低头看下去,一把精美小巧的紫金扇躺在她的掌心,散发着幽幽紫光:“这是什么?”
山蜘蛛把药放到桌上,垂眼道:“这是一个少年亲手雕刻的法宝,既然到你手上那你便是有缘人,姑娘取个名字吧。”
莞清刚刚一觉醒来只觉得心空的厉害,此刻看到这柄小扇子莫名涌起一阵心悸。
她想了想道:“今日心慌的厉害,总觉心空了一块,要不就叫噬心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