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的过程并不好受,身体为了适应这种高度的坠落感,心脏不得已加快,眼睛几乎被风吹的难以睁开,胸腔涌上一股难受感。
而作为鬼的宿对此并没有过多的感觉,始终面色平静,连那个小恶魔一样的孩童也跟着他一同坠落,时不时还在耳边嚷嚷,实在吵的不行…
谁也不知道无限城究竟有多深,范围究竟多大,不过宿偶然听月彦说过,无限城来自于地下,即使在未来的那个时代,人类对于地下的挖掘程度也不过是表皮,和真正的地球核心深处相比实在凤毛麟角。
就是不知道无限城究竟是否能深到那种程度。
不对…如果被埋在这里,即使是不死的鬼也难以拥有掀起地表的力量吧?那他将会被永远埋在这里…
意识到这点之后,宿立即借助断裂的建筑做支撑,双腿轻蹬,成功落地,轻巧的就像是灵活的白猫,可惜极速下落带来的压力过强,还是导致他的腿骨断裂。
往上不停跳跃翻转,避开坍塌的区域。
锖兔调整姿势,借助侧面的墙壁,拔出刀插在墙壁里,直到再次滑落数米才勉强停下来,握刀的双手被震得发麻,血液不止的从手心中流出。
宿察觉到头顶的动静,只可惜崩塌的无限城顶有一抹刺眼的光,阻挡了他的视线,只记得在仓皇的躲避崩落的建筑时依稀看见那个他不太想看见的人。
锖兔在跃下前托付鎹鸦流通知附近的剑士将昏倒的善逸搬走。
大家或许都已安全撤离…
“身为人类的你跟随我来于地底,实在是愚蠢的选择。”最先出声的是宿。
“跟我回去。”锖兔低声道。
宿在上一回合与锖兔的对决时丢掉了善逸的那把刀,而自已的底牌也已经完全暴露。
他圆润的指甲渐渐变长,一只鬼角从额头处长出,几乎是破开他白皙的额头冒出来的,眼睛红的更甚,牙齿也愈发尖锐,瞳孔更加奸细,银白的长发发尾不知被什么染成红色,身上的血腥气时刻盘旋不散。
这是他在人前第一次鬼化,没有日轮刀的比拼,他拿不准把握,必须认真对待,但相对的,那股莫名的躁郁感饥饿感也越来越掌控着他的理智。
锖兔面具下的神情变化一瞬,似乎愣住片刻,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一切早已不同,真的无法再挽救…
“回去?”
但他还是希望,哪怕这点希望如此渺茫。
“是,跟我回去。”肯定的回答。
宿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困惑神色“回去送死?”
“不…”他下意识想反驳,然后又蓦地闭上嘴。鬼杀队绝对无法容忍一个执迷不悟的吃人的恶鬼,他…也无法容忍…
所以…
宿突然消失在原地,然后锖兔猛然抬刀挡住对方的攻击。
“对不起…”这是锖兔说的话。
脑袋突然一凉,宿的心跳骤然间的停顿,然后用力一蹬刀身,迅速远离锖兔,额边的冷汗直冒,身体的每一处细胞都在颤抖,锖兔的斗气…发生了变化…
“要上了。”这是锖兔的话,就像当初他们在狭雾山时的无数次对决一样,每一次都是自已大败而归,本以为每一次就差一点就能追上锖兔,跟上他的步伐,旋律,出刀速度,但那只是对方每一次都在让着自已…
右眼角边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赤红色斑纹若隐若现,拿刀的姿势也变得诡异起来,这绝非水之呼吸任何一型的起手式,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召唤。
深红的斑纹是波浪的形状,层层递进的波浪,无数次打破他内心的平静。
锖兔的天赋无疑是历代水柱中的最强,因为对方的心中有着绝对的平稳,绝对的把握,绝对的正义,以及…绝对的温柔…
月彦的召唤突如其来“别恋战!快来!”
宿的脑海里,月彦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的失联,是这场对决中的导火索。
月彦有危险,这是宿得到的信息。
无惨一边拼命的在体内分解药物,一边呼唤救援,只可惜,他孤身一人。
要赶快结束才对,然后赶过去…这是宿唯一的想法。
“水之呼吸…十二之型…”
剑尖轻点,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剑气随之荡漾开来,轻柔而连绵不绝,让人难以捉摸轨迹,剑势如同溪流般自然流畅,剑气如同云雾般变幻莫测,招式之间转换自如,如同水云间的自然流转。剑势包容而广阔,如同大海能容纳百川,招式中蕴含着包容和融合的力量。
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甚至于可以和善逸对他施展的火雷神一比,几乎是绝对的压制。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无可比拟,对于此刻没有日轮刀的宿来说,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蓝到极致,便是黑。
这就是当初宿为什么在摊位上一眼就相中了那块幽蓝的刀谭,美丽刹那的颜色,几乎要让他窒息,完全…喘不过气…
“不要忘记带刀啊…宿。”熟悉的嘱咐在耳边响起回过神来时,脑袋已经被斩掉。
真正的,彻底的被斩下。
如同每一次对决的结束,锖兔总是会提点几句,每一次都是不同的话术。只是自这次对决之后,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吧…?
剑士在日轮刀即将陷落他看似纤细的脖颈时却悄然间转变了呼吸法的招式,宿能认出来,那是[干天的慈雨],无缝衔接,毫无副作用,锖兔依旧是意料之外的强大。
完全…不痛…?
[干天的慈雨是针对那些自愿赎罪的鬼而研发出来的剑技]
鳞泷老师曾经这样教导大家。
小小宿突然举手提问“可是这样的剑技完全就没有作用嘛,怎么可能会有鬼愿意主动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长生呢?”
锖兔也跟着提问“而且这样的剑技施展的时候也过于缓慢,对于恶鬼来说,这也往往是最容易抓住猎鬼人破绽的时候吧,会死的。”
义勇和真菰只是默默听着,心里不知在琢磨什么。
“有些恶鬼啊…”那时的鳞泷老师抬着头,天狗面具下不知是怎样的神色“在失去身为人类时期的记忆时残害了许多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然后在清醒时自甘堕落,从此沉沦…”
鳞泷回过头,苍白的短发微微飘扬“真希望你们有一天能够用到。”
但事实上,无论是从藤席山的考核到猎鬼生涯的结束,五之型从来都没有被人在真正的战场上使用过,不论是宿还是锖兔,又或者义勇。
见多了恶鬼的秉性,即使再感性的人也会变得冷漠,他们是狡猾且不可信任的,所以锖兔他从来都没打算对恶鬼使用这招堪称救赎的能力。
就像是雨滴轻柔地拍打在脸颊两侧,那感觉是如此的柔和,甚至让人沉醉其中,仿佛沉溺在温暖的海洋里…
没有窒息的痛苦,也没有挣扎的绝望。
行云流水般划过脖颈,脚尖轻点地面,悄然落地,纷飞的羽织衣摆还有那破碎的狐狸面具。
宿其实在对方转变剑法时就抓住漏速度变缓的漏洞,但只划开锖兔所戴着的面具,然后在看到那双银河般深邃的眼睛时将锋利的指甲缩回,坦然的迎接了死亡。
孤傲的剑士落于地面,微微蜷起的手上是厚重的刀茧,还有细碎的伤口,微微颤抖…
伫立良久,回眸时正巧对上那双好看的眼睛,而那双眼睛此时也正在瞧着自已,眼底是平静的疲倦,嘴角勾起的笑容,惊鸿一瞥,刹那一瞬,短暂,却也绚烂无比,眼底一丝若有若无的水雾闪过,又快速隐匿。
这一刻,他接受了他人的救赎。
孤傲的剑士扔掉剑,转身企图最后一次拥抱自已的爱人,随着大幅度的动作,肉粉色的头发也随风飘摆,划烂的面具依旧半挂在脸上,却再也无法遮住些什么…
但是最终拥抱住的不过一袭白衣,还有一捧不知何时散去的飞灰…
终是没能拥抱住…
泪水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落,再滴落在白衣之上,他死死的抱紧沾染血迹斑驳的白衣,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万分无助。
宿的眼里,却再也见不到什么,临死前的走马灯闪烁,本以为想起的会是过往痛苦的记忆,然而,并没有。
有的只是在狭雾山上,与一群欢乐的少年少女们愉快的记忆,肆意的笑声…
时间…怎的过的这般快…?分明…他的幸福还没有持续多久呢…
你说我忘记拿刀,可是你也说过,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剑。
………
未完待续,距离正文完结大概还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