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在府中,倒还不知道因为她临时起意决定去赴清远伯府的宴,引出来多长一串连环的反应,也还不知道燕临和沈玠要去。
次日,她找孟辛,两人分坐在马车上前往清远伯府。
门庭若市。
姜雪宁上一世听尤芳吟讲过,是很清楚清远伯府现在的状况的,刚下时看到这副场景,差点以为是自已来错了地方,孟辛也下了马车,看着她不动,面上有些疑惑。
递了拜帖,两人就进去了,孟辛去了男席,只留姜雪宁一人跟着大部队,男席女席其实离的也不远,只隔一条小溪,两面都放了帷幕,男子女子看起来更加有心动的朦胧感……
一行人从游廊下走过,沿路桂子飘香,菊盏错落,布置得倒是有几分风雅精致。
但是忽然从廊侧冲过来一道清瘦的身影,脏破的罗裙穿在身上,头发散乱,脸上恓惶,眼睛红红的。
姜雪宁一时觉得眼熟,心底震了一下。见着她忙慌慌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分辨躲避,就被人撞了一下肩膀。
系在腰上的绣锦香囊掉在地上。
她没动只是静静的观察着这个熟悉的人,这人是……
那道身影的主人看着地上的香囊,连忙捡起递给姜雪宁,不停的向她道歉,“小姐,对不起,芳吟蠢笨,冲撞了姑娘,改日必为姑娘绣一只作赔,还求姑娘饶恕……”
她隐隐带着些哭腔,但还是强忍着,姜雪宁看着抬过来的手,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人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这人是尤芳吟……但又不是尤芳吟。
姜雪宁面色恍惚,还没顾得上拿,还是棠儿伸手接过去。
“一个小丫头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找,快找……”几个婆子的声音厉声响起,惊的尤芳吟身子一抖,连忙逃离了此处,后头的婆子们很快发现她踪迹,追了过去。
姜雪宁垂眸看着自已的已经脏污了的香囊,眼神晦暗,她的心告诉她不要管,若是这个尤芳吟死了,那个尤芳吟就可以来了……
可是,她又想起上辈子,那个尤芳吟对着后世家乡的依恋与思念,她又有些不忍了……
女席这边的人都是从小长到大被养在闺阁里的千金小姐,自然都看不上姜雪宁这个野丫头,明里暗里都是对她的贬低,虽然姜雪宁不在意,但那些话属实不好听。
这已经是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尤其尤月两姐妹带着众位小姐到花园去欣赏她家精心栽培的菊花,遇到尤芳吟被婆子压着,快要溺死在花池里时,姜雪宁终于忍不住了。
孟辛在花园那边听到了些许动静,她的眉头皱了皱,有人在求救,她手中的酒故意撒了些,惹得燕临和沈琅一阵瞧他。
“我想去换身衣服……”少年朝两人眨眼,然后就朝着花园走去。
“住手。”孟辛狠狠的把压着绿裙少女的婆子踢开,然后把少女扶起,脱下外袍披在人的身上。
“表哥。”姜雪宁也小跑过来,抱住了还在不停颤抖的尤芳吟。
“你们尤家就是这样的家教,任由仆妇欺负庶女?真是……”孟辛冷脸看着尤家的两位小姐,“毫无礼教可言……”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乡野小子?怎敢到我家来撒野,管家,谁把他放进来的……”尤月原本还被少年的模样惊艳了一下,但听到他对自已的贬低,一下子就生气了。
一旁的尤家小厮也是没有眼色,想要围堵上来,真是从上到下都蛮横无理极了。
孟辛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情。
她握着拳头,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不满。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行为,真想立刻出手给这些人一点教训。
然而,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念头,让她停下了脚步。她意识到自已不能轻易表露出来,以免影响到女主角的高光时刻。
作为一个局外人,她不应该成为局中人,更不应该抢走主角的风头。
看着姜雪宁对她们大骂嘲讽一通。
尽管如此,她心中的怒火并未平息,她决心要给那些人一个应有的教训。
她的眼神晦暗而锐利,默默地注视着那两位尤家大小姐,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动作,但内心却早已策划好了一切。
一个小小的,已经没落了的伯府,孟辛自是有手段搞他,没有丝毫痕迹的弄垮他,就像孟国公府那样……
“你们想要干什么?”这边燕临和沈玠也来了,见到孟辛迟迟不归,他俩都有些担心。
而且女席这边也传来一阵动静,燕临怕姜雪宁出了什么事,连忙拉着沈玠过来。
一来就看到这副场景,燕临简直就要气笑了,欺负他的兄弟,还欺负他的心上人,今日,这尤家怕是不能善了了。
不过,他有些嫉妒的看着能在宁宁怀里的尤家庶出小姐,他还没被宁宁抱在怀里过呢。
虽然不知道姜雪宁和孟辛为什么会维护这人,但燕临还是站了出来,还有沈琅。
尤家一点也不敢得罪这两位大佛,只能讪讪的住口,停下了动作,待两位小姐的母亲来,也就是当家主母来挽回今日宴会的局面了。
“姨娘,姨娘……”尤芳吟喃喃道,“我要见我姨娘,她快要死了,救救她……”
孟辛敏锐的听到了死字,她捞起了尤芳吟,也顾不得身后的纷争了。
“带我去见你姨娘。”
尤芳吟原本灰败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她连忙起来,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孟辛也跟着去了,只剩下其余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别走啊,我们好好算算今日的账。”燕临大手一挥,堵住了尤家人的去路,姜雪宁也帮忙堵着,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猜测,那个尤芳吟已经再也来不了了,但是……那又如何呢。
尤芳吟带着孟辛七拐八弯地来到一个十分偏僻、破烂不堪的小屋前,尤芳吟轻轻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孟辛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刚一进门,孟辛一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尤姨娘,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也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停止。
她的眼睛紧闭着,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孟辛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伸手搭在了尤姨娘的脉搏上,然后拿出贴身的银针扎到几处穴位上。
这人已经是到了极限了。
“你母亲她撑不了多久……”
少年的表情凝重而又哀伤,“我先给她扎几针保持意识,你……有什么话,尽快和她说吧。”
孟辛看向尤芳吟的视线里没有歧视,只有痛心,仿佛在悲痛她要经历这些东西。
“谢谢。”
“我先出去了。”
尤芳吟确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是个懦弱又坚强的人,她不怕死,今日之事,算是恩公们对她的好,她日后会百般奉还。
具体的,孟辛不知道了,她只听到房间里那个小姑娘破碎的不成调的哭声,让人听着也悲伤极了。
把她带回去吧。
孟辛想,这尤府不适合这个小姑娘,她可以给她一条生路。
就看她怎么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