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停在海中央,天眼见要黑了。
裘立楠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师父,怎么了?我们不会要在海上过夜吧?”
“立楠,(如果)我倒下,你是在这里(等死),还是(试着把船)开回去?”
她只会荡起双桨, 让小船随风飘荡,真想开回去,也得有驾照才行。
裘立楠慌了,说话带哭腔,“师父,你哪不舒服?我没有驾照。”
别说快艇,裘立楠连汽车驾照都没有。
“很简单,这样(推)......前进,这样(拉)......后退......”赫尔珅捂住胸口,让到一边。
方圆百里,就他们一条船,裘立楠双手握住方向盘,紧张得手掌都是汗,“师父,你有心脏病,为什么不早说?这离蓝岛还有多远?你手机有信号吗?”
“(有)我在,你(尽管)往前开。”赫尔珅手指向前方。
大海一望无边,东南西北都长一模样,稍有偏差,就有可能在大西洋里浪上一辈子。
海中行船,难的不是驾驶,而是找准方向。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赫尔珅掌舵,裘立楠很快学会前进、换挡﹑转弯和加速,有模有样,跟她真有驾照一样。
影影绰绰能看到海港,停泊需要些技巧,赫尔珅重新掌舵,“立楠,开的不错。”
裘立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师父,吓死我了,你没事,对吧?”
“嗯,我没事。”赫尔珅云淡风轻。
多学会一门技能,多一丝逃生的希望,会了可以不用,总好过用的时候不会。
折腾一天,回到民宿,两人都精疲力尽,倒下就着,赫尔珅又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周三早八点,裘立楠和威伯尔夫人约好共进早膳。
趁她师父也在,裘立楠有翻译,问起威伯尔夫人家里的老照片。
十八世纪末,作为同善会的传教士,威伯尔夫人的祖父被派往青岛,并且在那里生下她的父亲,祖父祖母还在中国办过一所女子中学,可惜只有五个女学生。回德国之前,他们去了趟北平。
威伯尔夫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半小时,等到赫尔珅翻译成中文,十句话概括。
“立楠,我们今天要跑三个地方。”
“对,得抓紧时间。”裘立楠把面包塞进嘴里,“威伯尔夫人,我们回德国再聊。”
“你们晚上的飞机,白天还要跑三个景点?”威伯尔夫人难以置信。
曼里克在蓝萨罗特岛上有四大杰作,除了他自住的别墅外,还有蓝岛艺术文化旅游中心,蓝岛北角观景台和拉格奥玛博物馆。
春兰秋菊,四件建筑作品各有所长,无论放弃哪个,裘立楠都会有小小的遗憾。
“立楠喜欢。”赫尔珅答的理所应当,赶不上飞机,不是他的错。
加那利群岛三日游,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天比一天精彩。
人忙碌起来,注意力高度集中,什么毛病都没有,突然闲下来浑身不自在。
上飞机没多久,赫尔珅的烟瘾发作,来势汹汹,体温升高,脉搏突突直跳,瞳孔放大一圈,恰似夜晚的猫眼,戒断反应比第一天严重。
裘立楠早有准备,把何爷爷寄来的膏药,事先剪成两厘米的小方块,分别贴在赫尔珅的手背和手腕上,五个戒烟穴轮流按摩,搞完左手弄右手,浓茶矿泉水一杯接一杯,大叔的状况总算是有所好转。
折腾四个多小时,裘立楠累得手直抖,打着摆子下飞机。
何爷爷信里说: 戒烟熬过头三天,成功即将在眼前。
胜利来之不易,革命尚需努力,裘立楠不敢麻痹大意。
出租车开到肖克强家的楼门前,裘立楠没让赫尔珅下车,“我先上去,不拿行李,十分钟后,我没下来,你就先撤,今晚找个没有酒的酒店过夜。”
赫尔珅下车,为女孩打开车门,“立楠,我和你(一块)上去。”
“你陪我上去,嫌我命太长?”万一兄嫂提前到家,裘立楠自已上去,最多挨顿尅。
大叔跟她上去,火星撞地球,后果不堪设想。
“立楠,你是在帮我,是在做好事。”赫尔珅强调。
“好事坏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哥不知。”
肖克强看见赫尔珅,七窍生烟,心肌梗塞,皆有可能,真把大表哥气出个好歹来,裘立楠没法跟舅舅和舅妈交待。
“立楠,我们做错了什么?”赫尔珅不解。
赫尔珅破例关门收弟子,女孩跟他吃小灶,比在学校有成效,出去玩了三四天,德语终于连成句。
“你男,我女,这就是原罪。”裘立楠一针见血。
大叔小萝莉同框,众人浮想联翩。
日耳曼民族个性使然,顶多是偷瞄几眼,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与自已无关。
兄嫂在家,整天无所事事,热衷八卦,经常主角尚未入戏,两编剧已经定好结局,裘立楠必须回家瞧一眼,否则心里不踏实。
玄关处的拖鞋都在老地方,座机上的红色留言灯忽明忽暗。
“楠楠,我们到了,四星级酒店,你嫂子超喜欢。”第一个留言人模狗样,说的是人话,接下来三天,肖克强一天两电话。
最后一天,大尾巴狼掀去身上的羊皮,卸下虚伪的面具,“楠楠,你死哪儿去了?大晚上十点不在家,看我明天回去,怎么收拾你?”
到了大叔的公寓,看着一桌子的雪茄和三柜子的酒,裘立楠犯愁,“师父,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不行。”赫尔珅理直气壮,明知道徒儿不会留下来陪他,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小期待。
蓝岛三天三夜,白天不用尼古丁提神,晚上不用靠酒精催眠,一觉睡到大天亮,感觉仿佛在做梦。
不,那种爽感,赫尔珅梦里都没有。
赫尔珅长期失眠,那种痛﹑那种苦,常人很难感同身受。
好睡眠对于他而言,好比沙漠里的月牙泉,花钱买不到的奢侈品。
赫尔珅没有信仰,不信上帝,裘立楠的出现,却让他恍惚相信天使的存在。
裘立楠把雪茄塞到酒柜里,关上门,贴上封条,写上年月日。
“师父,别人能帮你一时,但帮不了一世,不管你行不行,真想成功戒掉烟和酒,最后还得靠自已。”
裘立楠竟做无用功,赫尔珅憋不住想笑,方法千千万,楼下是酒吧,自已得多想不开,才会“破门”而入。
大叔能想到的,裘立楠自然也能想到,“钱好花,却难赚;烟好抽,肺难受;酒好喝,胃穿孔;活腻了,您随便。”
“立楠,我有(的是)钱。”赫尔珅的年收入上百万,每月平均小十万,一天就是三千三,小时工资好几百,可惜拿不上台面。
大叔人酷话不多,从文件夹里抽出几页纸,递给裘立楠。
裘立楠接过来,入眼全是生单词,十八岁的小姑娘哪见过股票长啥样?
很多生单词,字典上查不到,好在阿拉伯数字全球统一化,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裘立楠来回数了好几遍,交易金额,白纸黑字七位数。
加加减减,计算过程很繁琐,裘立楠跳过前面几页,直接去看后面的数字,如果加号是盈利,净赚三十三万八千六百多。
九十年代初,银行利率大约在百分之十左右,所以德国炒股的人并不多,买卖股票的时间超过一年,盈利不用缴纳所得税。
富人卡上的零在后面,穷人只能在前面画圈圈。
赫尔珅富得流油,拿钱点火烧着玩,裘立楠穷的就差钻木取火。
“我明天上午还有课。”裘立楠心里有本账,别人的东西她不碰,贪小便宜吃大亏,情人节那晚喝的酒,最后还不是全都吐出来。
赫尔珅一把拽住女孩,“立楠,我有钱,你专心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