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流通货币比塞塔，幸亏赫尔珅换的有现金。
付完账，离开小馆，裘立楠摸着肚子说:“我们去海边走走。”
“好。”赫尔珅正有此意，“立楠，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父—，老师的师，父亲的父。”裘立楠知道大叔问的是什么。
“师—，父—，老师，父亲......老师的父亲？”赫尔珅推理完，更加费解，“为什么我是老师的父亲？”
“哈哈，老师的父亲，神来一笔，佩服佩服。”裘立楠脱掉鞋，挽起裤腿，赤脚站在海滩上。
落日的余晖将海水染成金红色，和煦的海风夹杂着海盐的腥味，轻柔地吹拂在身上和脸上。
三月初，德国乍暖还寒，西班牙群岛已是春意盎然，温度刚刚好。
二人悠然漫步在海滩上，最后一抹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中国人尊师重道，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师父叫法的由来是对待老师，要像对待自已的父亲一样敬重。”裘立楠解释。
“师—，父—，这个叫法我喜欢。” 赫尔珅脱掉皮鞋，光脚走在沙滩上。
海浪如同调皮的孩子轻轻拍打着脚面，海鸟在空中自由地盘旋，女孩的笑声清脆爽朗，赫尔珅心中泛起阵阵舒爽的涟漪。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裘立楠拱手弯腰，行九十度大礼。
“要给红包吗？”赫尔珅研究过中国的礼节，尚处一知半解的状态。
“哈哈，长辈过年发红包，师父明年给双份。”海滩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裘立楠像只欢快的雀儿，又蹦又跳。
“对了师父，晚上那顿饭，兑换成马克多少钱？”
赫尔珅用手指在沙子上写下: 1 DEM(德国马克)= 85.07 ESP(比塞塔)
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数，赫尔珅的风格，德国的标杆。
四舍五入，五六十马克吃海鲜，不够大叔半支烟的钱。
赫尔珅随身带有手电筒，两人沿着海岸线散步，谈天说地望星空。
午夜时分，他们回到民宿时，威伯尔夫人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卧室和客厅都带有洗手间，两人各自冲完澡，裘立楠帮大叔换药。
“师父，晚安！睡个好觉，做个好梦。”裘立楠穿着浅粉色的棉布睡裙，从上到下一边宽，长度几乎到脚面，像是麻袋套身上，仿佛祖母穿越到现代。
“晚上睡觉别关门，师父你有事叫我。”裘立楠特别交代。
“晚安，立楠。”赫尔珅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家人的温暖。
服下药片，赫尔珅喝着廉价的矿泉水，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关了灯，躺在床上，客厅那边很快没了动静，年轻人的睡眠真好。
夜半三更，裘立楠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卧室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呼叫，“立楠......不要......”
都多大岁数啦，睡觉还会做噩梦，裘立楠闭着眼，打开灯，走进卧室。
赫尔珅坐在床上，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粗气，额头全是汗，几缕碎发耷在眉骨上，面色阴沉，眼神呆滞，魂似乎还在飘。
看见裘立楠，赫尔珅瞪大眼睛，“你......没死......对不起......我......”
“师父，做梦积德，盼着我点好。”裘立楠没往心里去，到浴室拿了条毛巾，帮大叔擦汗，“胡撸胡撸瓢儿，吓不着。”
赫尔珅坐到床边，拍拍床垫，“立楠，和我说(会儿)话。”
“好。”裘立楠甩掉拖鞋，一跃跳上床，跪在赫尔珅身后，双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排弯曲，由里向外，从前往后，一寸寸按摩大叔的头皮。
“美梦难成真，噩梦不算数，我给师父按摩头，保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立楠，谢谢你。”赫尔珅发自内心。
“别客气，谁让你是我师父。”戒烟会影响到睡眠，可大叔做噩梦，为什么喊裘立楠的名字？“师父，你平时晚上睡得好吗？”
赫尔珅摇头，长期服药，身体已经产生耐药性。
“师父，你去看过医生吗？”长期失眠是病态，有病就该看医生。
赫尔珅没有回答，心病终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男人的沉默，没有浇灭裘立楠行侠仗义的热情，“师父，你睡不着，可以试试用中文数羊。”
“数羊？”赫尔珅不解。
“用外语数羊，一加一的效果大于二。”裘立楠振振有词，轻声唱起数羊摇篮曲，“一只羊，两只羊，还有一只藏羚羊......三只羊，四只羊，还有一只特别胖......五只羊，六只羊，还有一只泪汪汪......七只羊，八只羊，还有一只在树上......九只羊，十只羊，还有一只不是羊...... ”
裘立楠唱的随意，赫尔珅听的认真，“(还有)一只在树上？”
德国人的严谨，真能要人命。
凌晨四点，裘立楠自已数困了，“师父，您慢慢数，我先睡为敬。”
“立楠，别走！”赫尔珅无助的语气，很像是小孩子说怕黑，可怜巴巴的老眼神，谁能扛得住？
“师父，你梦到了什么？讲给我听听，中文德文随你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把话说出来，人会放松些。
赫尔珅迟疑，“我的story(故事)很长。”
“懂—”，裘立楠故意拖长尾音，下床关灯，躺到大叔身边，“Long long ago......师父躺下慢慢讲，我躺着慢慢听。”
赫尔珅躺平，十指相扣，压在脑后，睁眼望向天花板。
打从他离开娘胎，父母没有再出现，赫尔珅甚至搞不清自已算是哪国人？多国护照里，到底哪本是真的？或许没有一本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