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日，农历大年初一。
裘立楠中午放学，飞奔回家，给国内的长辈们拜年。
国际长途，一分钟就要四马克，约合二十元华币。
肖克强叮嘱小表妹，“时间就是金钱，废话点到为止，正事写信详谈。”
“我办事，您放心。”大表哥比裘立楠她妈还啰嗦。
拨通号码，裘立楠张嘴就来，“新春到，报平安，福禄全，阖家欢，常喜乐，体康泰，亨运通，万事吉。”
话音落地，电话那头传来裘母的声音，“楠楠，听你哥的话，平时没事，多帮着你嫂子干家务。”
“知道啦，我哥说一分钟的长途电话费，够在国内买九斤猪肉。”裘立楠直戳她妈的软肋。
“我有空会常写信，奶奶的眼睛不好，你们把信读给她听，告诉奶奶，我很想她。”裘立楠一分钟结束通话。
肖克强目瞪口呆，万万没料到小丫头如此的简单粗暴。
姑姑怪罪下来，这个锅他不背。
门铃响起，王勇和赵刚来肖克强家聚餐，过年大家一起包饺子。
表嫂的胎相近来不太稳，拌完饺子馅，躺到床上去养胎。
裘立楠压低声音，“哥，离预产期还有三个月，会不会是因为营养过剩，导致的早产迹象？”
“如果是营养过剩，胎儿的体重超标，胎盘应该更稳才对。”肖克强捏了捏鼻尖，“医生怀疑是运动过度，好在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 '产' 剧。”
“嫂子根本不运动，怎么会过度？”在酒吧，体力活裘立楠都是抢着干。
“她没动，都是我在动。”肖克强一手一个捏饺子，模样虽然丑了点，胜在速度快。
“欸，我又得吃一段时间的素。莉莉体质太差，等你嫂子做完月子，你带她去跑步。”
裘立楠安慰大表哥，“我看着嫂子拌的馅，里面一大半是肉。”
“北方人过年，为什么非要吃饺子？”赵刚包的饺子立不住，像摊烂泥似的趴在那儿。
“过年不捏小人嘴，新年会遭小人害。你们南方人过年吃什么？”裘立楠擀皮的速度飞快。
“酱鸭油炸鬼头刀，熏鱼清蒸大闸蟹，水晶虾仁红烧肉，糟香芋头油爆虾，春卷汤圆和青团，吉祥如意八宝饭。”赵刚如数家珍。
王勇不甘落后，“水煮酸菜豆花鱼，头碗酥肉辣子鸡，烤鱼腊肉炖洋芋，重庆火锅夹沙肉。好久没吃火锅了，可惜德国买不到底料，不如肖哥自已开个店。”
“中国人的钱不好赚，老外也没那么容易骗。”肖克强投出去的简历无一例外被退回，正在考虑自已创业。
“我投资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一，成本低；二，风险小；三，利润高。”
“你是说彩票？默默无闻做公益，好让人感动。” 裘立楠带头鼓掌。
“目无尊长，吃我一掌。”肖克强轻拍女孩的后脑勺，留下一个白色的巴掌印。
“买彩票，成本低，风险小，但是利润无保障。肖哥，你到底想干吗？”王勇问。
“商机不可泄露，知道的都说好。”肖克强从冰箱里取出四瓶啤酒，开盖后递给裘立楠﹑王勇和赵刚，“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东方之珠顺利回归。”
国之强，民之傲。
祖国繁荣昌盛是每个华人的心声，众人纷纷举起酒瓶，齐声道：“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
傍晚，飞机上的邻座徐教授打来电话，“立楠，新春快乐，万事如意。我下周在斯图加特开会，你周五有时间的话，咱们见面聊。”
大学城距离州首府斯图加特市，也就三十多公里，有火车直达。
“好。”挂断电话，裘立楠想起飞机上另一位邻座。
男人眉如墨画，睛若秋波，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气质清隽儒雅。
裘立楠想象不出潘安的俊美，毕竟他是千年老祖宗，混血男抬头的瞬间，女孩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
十三岁以后，裘立楠没和男生独处过，大学那三年，她还是个未成年。
夜深人静，裘立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混血男帅气的侧颜，突起的喉结，高挺的鼻梁，修长的手指历历在目，心尖似有羽翼轻轻地划过，心湖荡起细微的涟漪，裘立楠拉起被子蒙住脸。
临别之际，两人连声“再见”都没说，注定今生无缘再相见......
周六，大年初三，学生会举办庆新春联欢舞会。
上百名留学生欢聚一堂，人们有说有笑，空气里弥漫着春卷的香味。
表嫂坚守岗位，一个人去了酒吧，肖克强带小表妹到场。
王勇和赵刚手捧春卷，献宝一般端到女孩的面前，“立楠，肖哥，快尝尝，凉了不好吃。”
“谢谢。”裘立楠用牙签扎起一个，放入口中，胡萝卜豆芽加葱丝，四个素春卷就要一马克。
“太贵了！哥和嫂子开个夫妻店，味道肯定比那些越南人假冒的中餐馆正宗。”
“说的简单，你给我钱？”
万事开头难，没钱难上难。
肖克强卡上躺着四位数，最多开个小吃店，搞不好盈利没有房租高。
就拿春卷为例，速冻的半成品，三十个售价五点五马克，平均每个一毛八，去掉油钱和电钱，一个顶多赚五分。
一晚上卖掉五百个春卷，净赚不过二十五，就这小丫头还嫌贵。
“肖兄，好久不见。”男人之间称兄道弟，与年龄无关。
来人虽然是和肖克强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裘立楠，“肖兄，这位是？”
“我小妹立楠，年初刚到。”
肖克强给二人引荐，“楠楠，这位是张新义，镇上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年纪轻轻，已是跨国公司的项目负责人。”
裘立楠点头示意，笑未露齿，淑女气十足。
“张先生，久闻大名。我叫王勇，物理系的学生，穆勒教授上课经常提起您。”
王勇戴副黑框眼镜，外表长的像学究，期末考试老挂科。当然不能全怪他，据说穆勒教授那门课，挂科率百分之五十七。
德国大学考试，三次不及格，直接踢出局。
学生怨声载道，穆勒教授总会提起他的得意门生张新义，八十年代来自中国的天才，门门考试全拿优，工作自已送上门，公司帮他办身份。
“王勇是我铁哥们儿，楠楠她二哥，仰慕张先生许久，你们慢慢聊，我带小妹先行一步。”肖克强单手搂住小表妹的腰，双双滑入舞池。
裘立楠和大表哥连跳几曲，便以打工为由，匆匆逃离会场。
“联欢会上人多吗？请你跳舞的人，是不是排到了法国？”表嫂见面就问。
“法国才到哪儿，请我跳舞的人，横跨大西洋。”光是肖克强的哥们儿少说十几个，拒绝谁都不合适，裘立楠玩了个金蝉脱壳，三十六计溜为上。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表嫂叹气，“你哥什么时候驾着白马来接我？”
“我哥那社交能力，没学外交可惜啦，估计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肖克强八面玲珑，认识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逮谁跟谁聊，裘立楠望而生畏，“嫂子，你和我哥外语那么好，朋友圈里为什么没有德国人？”
“德国人预热慢，待人处世，礼貌有加，热情不足。”姜黎解释。
“立楠，舞会上那么多青年才俊，有没有看着顺眼的？”
裘立楠把洗好的杯子用棉布擦干，“大姐，我来德国上大学，不是找男人。”
“妹子，出国又不是出家，无需断情绝爱，我和你哥就是大学认识的。”
“嫂子，我哥校园一根草，也就你拿他当宝。”表嫂倒追大表哥，以厨艺收服了男人的胃。
“被爱的人有恃无恐，你比你哥有过之而无不及。”表嫂抬手戳了下女孩的额头。
裘立楠吐出小舌头，“出口的鲜花比草香，喜欢我的人太多，没方法......只好溜。”
“迎男而上好事来，见男就跑，你怂不怂？”姜黎翻了个白眼。
“花儿独自美丽不好吗？”大学毕业前，裘立楠和男人就是两条平行线，不会出现任何的交集。
无奈海外蜂狂蝶也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