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节村的村人,都是义军的后人。作战知识口口相传,他们的严防死守,很有章法。村子里,表面平静,暗处却是有不知道多少看不见的箭孔。
假如有人来犯,走进村子里的道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到三面合围。想攻击结节村,可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天琪带着侍卫,进了结节村。到村口,龚鹞子便迎了过来。他紧张地说:
“发现可疑人的踪迹,伯父带人去追了,让我在家里守卫。”
李天琪又让龚鹞子带着,去村子外面,详细地观察地形。他说:
“你怎么可以让老人们守在第一线呢!”
龚鹞子有点委屈,他无奈地说:
“谁让他们去了,我让他们在家里不能出来,爷爷那么大的年纪,我又拦不住,他们自已去设点了。”
村人血性,谁若是来侵犯他们的家园,必是同仇敌忾。
结节村的地形,两边都是山,一边悬崖峭壁。靠界石城的那边,没有道路,是崎岖难行的樵夫小径,不利于大部队行军。
村西有一条道路,村人称其为鸡肠沟。鸡肠沟很长,沟边只有一条路径,不容两人并行。
从鸡肠沟到结节村,即便是千军万马,出沟口,只能是一个人。鸡肠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口。
李天琪又看了村子里面的防守,觉得还算满意。他问龚鹞子说:
“龚伯怎么发现的线索?”
龚鹞子皱着眉头,似有惑疑地说:
“我也没有看见,听说发现有人牵着一匹马,说是马背上驮着的,可能就是伯娘。”
李天琪一听大惊,他怀疑这是对手设计的圈套。人被劫去那么久,怎么可能让他们看见被劫的猎物。他惊恐地问龚鹞子说:
“龚伯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其实,当初龚鹞子也是觉得蹊跷,可是他人微言轻,说不动龚常。也是无可奈何,他指着村外的悬崖说:
“悬崖边有一条小道,可以上山。”
李天琪带着侍卫,立即动身,寻着龚常他们的踪迹,向山上追去。
悬崖旁边的道路,忽宽忽窄,只是上山累,并不难走。他们很快就到了山顶。
忽然,半山腰有一群家伙,躬着腰,端着枪,隐秘潜行。
龚常他们就在山下,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面前,牵马的疑人队伍。他们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后,已经有群伙的歹徒,将他们包围。
下山那边,就是一片开阔地,若是在山窌边架上一挺机枪。龚常他们将无路可逃。
李天琪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伸手示意侍卫们卧倒。他静静地观察着半山腰上敌人的动向。
那伙人在一条土脊的后边趴着,他们这是要堵住龚常他们的退路。
李天琪回身,向侍卫们手语。要他们分做两队,潜行到群伙的后,不能开枪。他又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侍卫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潜行到那伙人的身后,没有动枪,悄无声息地就让这一伙人去了天国。
李天琪他们干完这一伙人,就往山下冲。忽然,斜地里响起了枪声。原来,那边还埋伏着另外一伙人。
龚常带着村人,从界石城里赶回村子里。他问明情况,就在村外寻找歹徒逃逸的踪迹。
在悬崖的旁边,龚常发现了马蹄印。这不是村人农耕用的马匹,是战马。
龚常安排好村中的防务,留龚鹞子在家里领队。他就带着精壮的村人,寻踪追去。
到山顶,龚常发现下山路上,马背上趴着一人,从服装上看,似乎就是他的老婆。
龚常寻妻心切,他急昏了头。从界石城回来,歹徒劫走他的老婆,已经十多个小时了。歹徒们怎么可能只走出这么一段距离,这分明是圈套。龚常没有意识到,只顾往前追。
龚常他们的身后,忽然枪声大作,他这才回头看。半山上的枪声,炸醒了龚常,他意识到,他们已经落入歹徒设下的圈套了。
龚常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往前走,山下就是一片开阔地。他们的手中,只有弓弩,开阔地里无处藏身。对付持枪的歹徒,没有胜算。
龚常回头看着半山响枪的地方,他们持弓弩仰攻,不易发力。歹徒手中的大枪,也决不容他们退回山顶。
龚常懊悔自已寻妻心切,一时不慎,居然连累了众多的乡亲。
山下的马儿驻足,马背上的人跳下来。龚常这才发现,是一位矮小的男人。他恨得咬牙切齿,这么明显的圈套,他居然看不出来。他吼道:
“你们他妈的混蛋,还我的妻来。”
歹徒们也不做声,牵着马消失在眼前的山梁后边。
山梁后伸出一根旗杆。旗杆顶上,挂着一面旌幡。看不见旗杆的下半截。
龚常忆起,上次追杀史虎森的时候,就追到这座山梁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山洞,是史虎森存放武器的地方。
这个山洞隐蔽又凶险,龚常怀疑,他的妻子就是被歹徒劫持到这个山洞里了。
山梁上面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先是哈哈大笑,笑完了才说:
“龚常,别他妈地啰嗦了。你那个老婆,又丑又老,我逮过来,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把你手中的那半个箭头交出来,換你的老婆吧。”
龚常气得双眼发黑,他懊悔上一次没有杀死他,留下了这个祸害。他说:
“史虎森,你不要太嚣张,你放人就放,不放人,我们就杀过去。什么你都不要想得到。”
史虎森现在很得意,他已经把龚常他们紧紧地包围在山下的这块空地上了,任他是一只鸟儿,也插翅难飞。他得意洋洋地说:
“那你就上来呀!上来我就把那个丑婆娘还给你。”
村人们忍不住了,撒开腿就往山梁的脚下跑。龚常大惊,在他们的身后喊着说:
“不要上当,是史虎森要激怒我们,都给我站住。”
村人们还是跑到了山梁脚下。山梁半腰埋伏的歹徒,砰砰砰地开枪了。击倒一位村人。大家赶快将那位村人拉过来,卧倒在山梁脚下。
在这里,可以看见那根旗杆的全貌。龚常的妻子,就被史虎森绑在旗杆上,离地三尺。旗杆的顶端,挂着一面黑色的旌幡。不言而喻,这是对龚常的死亡的威胁。
旗杆的下面,一圈都有戴着面具的歹徒,面具像妖魔鬼怪,非常吓人。他们一身黑色的衣裳,围着旗杆诡异地跳着。
龚常他们伏在土坎的后边,不敢抬头。抬头就是雨点般的子弹,砰砰砰地射过来。
忽然,半山腰里一只血淋淋的人头,被扔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带血的弧线。落在群魔乱舞的鬼脸们的中间,然后又是一棵人头。
群魔乱舞的鬼脸们一愣,人头的鲜血还冒着热气。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头吓坏了,惊叫着不要命地四散而逃。
李天琪在龚常他们的身后,对另外一拨埋伏的歹徒发起进攻。打倒了几位,埋伏的歹徒,便顾不得体面,向山上山下四处逃窜。
李天琪也顾不得追击,赶快下山。他来到龚常趴着的土坎旁边,趴在他的身边。低声对龚常说:
“龚伯莫急,等把山洞半坡上的敌人解决了,我们就冲出去。”
龚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李天琪趴在他的身后。忽然一转头,看到李天琪,他立马就来了精神。他说:
“天琪,你可来了。很不好,我们被这帮家伙包围了。”
李天琪盯着洞口半山上的一拨歹徒,他低声地说:
“我们身后的歹徒解决了,洞口上还有,等等,很快就能干掉他们。”
龚常并没有听到洞口上响枪,李天琪这么一说,他才知道,李天琪已经派侍卫摸到洞口上的半坡。
这群侍卫的身手不凡,悄无声息地用刀解决了洞口上的歹徒。当那血淋淋的人头,摔到鬼脸们中间的时候,龚常以为,歹徒们都被解决了。
龚常神情大振,他对他们结节人大喝一声说:
“都给我上。”
被绑在旗杆上的龚常妻子,也是从昏厥中清醒。听到龚常他们要往上冲,她撕心裂肺地喊着说:
“千万不要过来,这儿藏的还有很多坏人!”
听见被绑在旗杆上的亲人的声音,大家都愤怒了。村人们被压抑的仇恨爆发了,他们个个都奋身而起,向山洞那边沖了过去。
龚常喊着,也是飞身跃上土坎,就往山洞那边冲。
李天琪安排侍卫,摸到洞口上方,解决掉这一拨歹徒。他才能潜行到山梁的最外边,观察山洞的那边一侧,是否还有歹徒隐藏。
他万没料到,龚常救妻子心切,在战地情况还没有弄清楚的时候,却是飞身跃出。
李天琪冲出土坎,急冲几步,便将龚常扑倒在地上。
可是,晚了。在龚常冲出土坎的时候,洞口更上面的山头上,一挺机关枪响了。子弹击中了龚常的胸膛。
李天琪连忙将他拖回土坎下,他愤吼着喊:
“卫生兵,绷带。”
卫生兵并没有在他们的身边,他从半山坡躬着腰,向他们这边跑过来。
李天琪脱下自已的外衣,堵住龚常那汩汩冒血的伤口。把龚常的头放在自已的臂弯上。他说:
“龚伯忍住,不要紧的。”
龚常的嘴里向外吐着血,他含糊不清地对李天琪说:
“快!在贴身的衣袋里。”
李天琪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遵从龚常的意思。他伸手从龚常的贴身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荷包。
小荷包是绿色的,上面绣着一把明亮的马刀。马刀斜在整个荷包上,几乎占去荷包的大半地方。
龚常睁开眼睛,用眼神告诉他,打开荷包。按照龚常的意思,李天琪打开荷包。里边有一个白布包着的东西。
打开白布,李天琪惊了。是那枚被切成两半的箭头。这一半,就是龚家人几朝几代,为之付出忠诚,为之保密的半边箭头。
李天琪呆呆地看着龚常,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三家的信物中的一件。他又默默地把那半边箭头包好,装在荷包里。
龚常似乎想要把嘴里的血泡吐干净。可是不行,他无力,越是想吐,嘴里的血泡反而越多。他努力地抬起手,把李天琪手中的荷包推了推。他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他说:
“我可是交给你了。”
李天琪大惊,按照先人们传下来的遗言,这宝贝不能传到外姓人的手里。他连忙推着荷包说:
“龚伯,这不合规矩。”
龚常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他说:
“没有时间解释了,拜托了。”
李天琪苦着脸,他听懂了龚伯的意思。他不知道怎么拒绝龚伯的重托。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他说:
“龚伯,有龚玲!”
龚常的瞳孔慢慢放大,嘴里的血泡堵着,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忽然,好像回光返照,龚常的双手抬起来,有力地抓住李天琪手中的荷包,把荷包推到李天琪的胸口。双眼圆睁,瞳孔慢慢地失去了灵性的光色。
就在这一个瞬间,李天琪无可推辞地接受了龚常生命最后的重托。
李天琪搂紧龚常的头,惊恐地呼叫着说:
“龚伯!龚伯!”
龚常听不见了,他没有回答。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飘荡在那无际的空宇里。
卫生兵跑过来了,他跪在地上,耳朵贴在龚常那带血的胸膛上。他又伸手在龚常的脖颈间试了。他站起来,无可奈何地望着李天琪。
李天琪的脸色白的吓人,他把龚常放好。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射出了森森的寒光,他低沉地说:
“杀了史虎森!”
这是对侍卫们的命令,也是对他李天琪自已灵魂呐喊。
李天琪安排村人,先送龚常回家。他唤来侍卫队长,对他说:
“重新组织一下,史虎森已经逃进山洞里,把他给我捉住,我要亲手杀了他。”
刚刚杀死龚常的时候,就是史虎森抱着机关枪,从洞口上的半坡里向下扫射。
史虎森打仗的时候,喜欢抱着机关枪。他更喜欢抱着机关枪,对准对方的头面人物嘟嘟。
李天琪匍匐在地,慢慢地向洞口的方向爬去。无论有多么大的打击。作战的时候,他都不可能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