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高速,相对车辆较少,她全力加速。天色微明的时候,她回了家乡。
通往村庄的路,路旁是参天的白杨。夏日里,小路被笼罩在浓重的树荫下,疲惫至极的赵若彤徐徐停了车。
回去吗?就这样回去,算怎么回事?万一没有白雪松,她如何解释?这样突然袭击的回家,养父母一定会感到吃惊,会怀疑她出了什么事。已经够麻烦了,再被质疑,她受不了了。
即便头脑混乱,赵若彤还是意识到,她——不能回家!
坐在驾驶室沉默,透过车窗看路旁的高大杨树排列到看不见的地方。她知道,尽头,就是村庄的入口。
突然,她想起小时候,每到春天,杨树上会长成一种小小颗粒状的一串串碧绿色蒴果,每到这个时候,那些男孩子就上树摘取这些蒴果玩打仗的游戏。女孩子也参与,她们的蒴果是由哥哥弟弟们提供,她没有哥哥弟弟,自已不会上树,所以每次都是被打。
那些小小的蒴果被人打在身上十分疼痛,她每一次都被打的眼里含泪。
这个时候,白雪松就把他手里的蒴果尽数给了她:“彤彤,给你。谁打你,你就还回去!”
“我不能要,我要了你就没有了。”她用手背摸着眼睛说。
他掰开她的手,把那些碧绿色的小颗粒放在她的手心:“我上树摘。”转身,他又恶狠狠对那些专门打她的男孩子喊,“我们是玩的,不能用力打人!彤彤是我妹妹,谁要打痛了她我就打谁!”
只要有他在场,只要是在他的保护下,她都能愉快地参与游戏,再没有人敢故意用力打痛她。
岂止是这个?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把她当妹妹,关怀、呵护、帮助……
就算他有错,也是在对她有情意之后,她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好?为什么没有想过功过相抵给他一个机会?
赵若彤突然觉得,是她对他的狠毒让他伤心,是她的冷落无情让他抑郁,抑郁容易令人生病,是她的无情造成他今日的病患,她竟然是一个残忍狠毒的女人。她害了他,是她把他推到疾病的悬崖上。
想到白雪松会因为癌症死去,赵若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害怕了。所有的劳累和疲惫在惊恐之下都不知道去了那里,她慌忙掉转车头往回开。
乡下的路很不好走,车辆很少,每一辆车开过尾部都是一股黄尘。如果遇到大风,尘土借着风势如一条滚滚的长龙,正好路上有行人,行人立刻被尘土包裹,如同进入迷魂阵。路上那些坑坑坑洼洼在晴天的时候只是让车辆颠簸,如果遇到雨雪天气,形成大小不一的水坑,司机们稍微有不慎,陷入其中的时候成为正常,车轮打滑、车辆失控等,甚至交通事故也时有发生。
赵若彤凭着对道路的熟悉,全神贯注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得飞快,生怕错过逮到宋珊珊的机会。
现在,她最重要的工作是到鑫美花园小区。
宋珊珊家住鑫美小区,赵若彤只能是在小区大门外边等候宋珊珊,截拦她,问出白雪松的下落。
这么久了,白雪松身体不好,又没有在本市的医院治疗,他到底在哪里?赵若彤想过打电话和白雪枫说知,或者问下白雪枫知不知道白雪松的下落,但是试了许多次没有成功。
不是白雪枫的原因,而是她不敢和白雪枫通电话。无论她多么有勇气,在这点上……不敢了。和白雪枫相比,她自惭形秽,突不破心理上的障碍。结婚这几年,她从不和白雪枫联系,仿佛白雪枫是另外一个世界上的人。
白雪枫的美貌是出名的,尤其是她嫁入豪门更是在家乡一带影响力极大,“白雪枫”的名字几乎是家喻户晓。白雪枫比她大很多,所以她和她没有过多交集。那时候她小,白雪枫的美貌是她仰望的,还有白雪枫的优秀和出众,更是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的才华、她的气质、她的一切,都让赵若彤觉得她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
如今,她弄丢了白雪松,而且是在他重病的时候,这如何解释。她深知白雪枫对弟弟的疼爱,那是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深沉而又坚定。如果让白雪枫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该会多么的愤怒和伤心。赵若彤不敢想象白雪枫那失望和责备的眼神,仿佛那眼神已经穿越时空,直直地射向她,让她无处可逃。
她害怕面对白雪枫的质问,她知道,无论自已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这个巨大的过错。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排练着与白雪枫通话时可能出现的场景,每一次都以她的语无伦次和羞愧落泪告终。
手机里有白雪枫的电话号码,每一次要拨出白雪枫的电话时,她的手指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发白。她想要按下那个号码,可每次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像触电一般闪开。 然后让自已的世界陷入了混乱和痛苦之中。她觉得自已是个罪人,是个无法被原谅的罪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知道,哭泣不能解决问题,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宋珊珊能带来好消息,希望能找到白雪松,这样她或许在将来时,还有一丝面对白雪枫的勇气。
车辆颠簸的厉害,因为颠簸的幅度大,她的头发都在一次次的飘起又落下。如此巨大颠簸却不能颠簸走她心中的阴霾。
土路左一个弯右一个弯,她望着前方的路,心中充满了无助和迷茫。她不知道自已的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自已的过错,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病重的白雪松和他的姐姐白雪枫。
车到达B市了,赵若彤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她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人生没有一帆风顺,人生不如意事之八九,人生有许多时候在做错,但是能因为这些就止步不前吗?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所以被亲身父母丢弃,让她从小受尽辛苦。不过亲妈终究是知道有她这个女儿,为了补偿也为了忏悔为她铺垫了所有的路,助力她在自已喜欢且熟悉的行业里成为翘楚人物。
她也犯错了,在感情上犯了错误,不过她知道错了,她要弥补。弥补的前提是她一定要找到白雪松,不管他在那里,一定要先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