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内心深处,赵若彤还是不敢确定白雪松就这样离开。
为了她,他确实付出很多。那时候,他对她所有的关爱和帮助是出于本性的善良,没有任何不良念头。
尤其是养父在工地打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双腿骨折成了残疾以后,他对她的帮助,是她终身难忘的。
养父丧失重体力劳动能力,家庭收入微薄,这时候养母对她上学一事持反对态度,她面临退学。
尽管她的学习成绩一般,可她不愿意退学,每天背起书包走的时候,养母的目光就在她背后,如锥子一般刺她。她快走不是,慢走不是,就那么憋着气硬着头皮往外走。迈出门槛之后,才敢大口呼吸。有时候憋的时间长了,胸口痛,出门换气的时候,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
她知道,如果不上学,留在家里就是和养母在一起,然后是做大量的家务,养母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她就得一字不落的收进耳朵。她不怕干活,怕养母的那些话。所以,与其说她要上学,倒不如说是还有学校那么一个地方当避难所。
尽管有同学用白眼剜她,用各种话侮辱她,可是毕竟有老师管着,同学们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在家不一样,谁能管得了养母那种嘴呢?
再说了,同学们虽然看不起她、欺负她,但那是少数时候,再者她和他们的关系没有那样紧密,也没有任何金钱物质利益上的关联。和养母不一样,她要吃养母做的饭,穿养母买的衣服,晚上睡觉要盖养母为她准备的被子,她是靠养母活着的。只要是在家里,她和养母的关系就是紧密相连。
她都知道,她不愿意,可她不能自食其力,所以只能靠那个家,但是又排斥那个家。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到学校去,虽然养父不能再挣很多钱了,但是学费还勉强能为她拿得出来,所以养母尽管用言语挖苦她,在行动上摔打她,可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让她退学的话,所以她也就倔强的,鼓足所有的勇气去上学。
但是遇到其它方面要钱的时候,她就特别遭难。有一次学校老师让同学们订阅课外书,因为是刚刚交完书费和学费,她不敢问养母要钱订书,只能拖着。
不料,老师在课堂上点名,说她还没有交钱,课外书是辅助教学的,老师要从课外书上留作业。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想到老师的话,心里难过走路也恍惚,没有留神走在她前面的一个男生,突然回头踹了她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她小腿上。
猝不及防的被踢,一股钻心的疼痛立刻从腿上涌起,她“哎呀”一声蹲下去,眼泪不由自主就淌了满脸。
而那个男人,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小腿没有肉,只是薄薄的一层皮肤包着骨头,所以特别疼。她拖着一条被踢得疼痛难忍的腿站起来,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走过她身边的同学嘻嘻哈哈的看她,没有一个人过来问她,甚至用嘲笑的目光看她。
她不想被嘲笑,只能忍着疼痛走。在拐弯处,她走了另外一条路,这里没有同学路过,拐过去以后她立刻蹲下去,把头埋在腿上,忍不住哽咽出声。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走过来拍她的背。
赵若彤吓了一跳,慌忙抬头一看,是白雪松。
白雪松一脸关切:“我刚才听同学说,飞毛踢你了,是真的吗?”
学校里一共有六个年级的学生,每个班上都有“混混”学生,“飞毛”名字叫苗飞,他是闻名学校的几个混混之一,外号“飞毛”,欺负弱小的同学是他的拿手好戏。
赵若彤慢慢的站起来,点点头,用手抹脸上的泪水。
白雪松咬着牙攥着拳头说:“这个坏蛋,我非揍他不可!”
赵若彤忍不住又流下泪来,白雪松说道:“别哭了,我帮你揍他,他踢你一下我踢他三下!”
白雪松本来是高年级学生,又长得高,在班上还是班长,一般同学是怕他的。赵若彤不知道他会不会帮她报仇,也不需要报仇,只是他的话让她感觉到温暖。由不得又哭的厉害了。
白雪松皱眉说道:“我都说给你报仇了,不哭了行吗?”
赵若彤抽泣着:“我不是为这个。还有……”
“还是什么?”
“还有老师让买课外书,我不敢问我妈妈要钱了。”
白雪松仰头往天上看,看了有两分钟,然后在赵若彤的呜咽里说:“我有钱!我有爸爸妈妈给我的零用钱,又是有点少,不够……我再问我姐姐要点儿,就说我买作业本要用。”
赵若彤一时间忘了哭,愣愣的看着白雪松,许久才说道:“我不能用你的钱……”
“我是借给你的,你有了还给我。”
赵若彤用力点头:“我长大了,挣钱了还给你。”
赵若彤不是不知道不能要别人的钱,而是面对那样的环境,又面对一个总是帮助她爱护他的人,觉得可以要。她想的是长大了挣钱了还,现在先借。
他给她的钱,是他用各种名义从家里要来的,他那样聪明,要钱的理由可能都是冠冕堂皇。赵若彤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有没有疑心过他,知不知道他额外要的钱给过她。遗憾的是他的父母去世,她不能了解到那些真相了。
那时候,赵若彤也想过将来,她说过:“我要是挣不到很多钱,还不了你怎么办?”
白雪松很理直气壮:“我不怕你还不上,因为你是女孩子!假如将来你真的挣不到很多钱,还不了我,你就在嫁人的时候多要彩礼钱,用彩礼钱还我。”
她抬眸看他说得认真,好像他的话也没错,所以她还是接受了他的资助。
他们的家乡,有女孩子出嫁要问男方要很多彩礼的风俗习惯,还有首饰钱、衣服钱,她将来当然也会嫁人,也会有那些钱。
她心里盘算:将来万一真的挣不到钱还他,就把衣服首饰钱拿来还他。
那时候她也很慎重的,完全不像她那个年龄的小女孩。她说:“雪松哥哥,我们就把你借给我的钱都记在本子上,你记我也记,然后我们都签上名字,等我有钱了还你。”
他点头:“好。”
就这样,他每次给她的钱,两个人都认真地一笔一笔记在各自的本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