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在收拾完之后,急忙出去取活检的结果。她比白雪松更着急知道结果。因为这个结果还关系到她的外甥女,想到外甥女把自已的情感寄托在白雪松身上,她就忍不住叹息。
对白雪松而言,这是真正决定命运的时候了。在B市的时候他已经被诊断为癌症,来在这里再次诊断是医院的一个程序,现在要知道的,只不过是医生给他定一个“等级”,换句话说,就是确定他还能活多久。
白雪松脑子里一片混沌。或者,是一个误诊?不知道。
外面碧空蓝天,阳光毫无遮拦的扑向大地。天气很热,他感觉不到热,反而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窗户外面有几株大树,枝叶繁茂,阳光从枝叶间穿过,那些叶片在风中一闪一闪,折射出亮眼的银光。大大小小的鸟如一个个墨团,有箭一般飞过的,有停落在树枝上休息的。
白雪松站在玻璃窗前,静静的望着窗外,目光空洞,他看见了沉静的天、翠绿的树、活泼的鸟,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外面的世界很自由,很光明,而他心里一片黑暗,这黑暗就好像泼出去的墨水,把他的自由和光明淹没。
他想起了自已健康时候的日子,那些可以自由奔跑、尽情欢笑的时光,如今却变得如此遥远。还有,即便是那些不开心的日子,在和健康的对比中,也是那样美好。
健康是一切,失去健康,还有什么呢?
他急切的想知道自已目前的身体究竟处在什么状态,又特别怕知道。万一……很坏呢?那就等于告诉了他自已的死亡日子。
他不怕死亡,但真的死亡临近,有多少人能做到坦然面对?
人类也好,其它动物也好,死亡是一个自我消失的过程,都恐惧,这是逃不掉的。他刚刚三十岁。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强壮,他也很爱运动,精力充沛,以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怎么会突然染上癌症这种可怕的疾病?
这家集合了丰富的优质资源和优秀的医疗专家的医院,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之一,如果这家医院宣判了他是“死刑”,那么,他连“死缓”的可能都没有,所以,无论他有多么坚强的意志,也还是……怕的。
他不排除自已的侥幸心理,就是B市的诊断有误,他的所谓癌症是一场乌龙。他从小就心地善良,从不欺负弱者,也乐于帮助别人,父母发生不幸后,奶奶卧病在医院,他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奶奶,尽心尽力。
如果说他有做过错事,也就是没有经过赵若彤的同意就打掉她的孩子。他自认为那样做是为赵若彤好,是对她的未来负责,现在看来,他是因为这件事得到惩罚了?想到赵若彤,他的心忽悠痛了一下,她只知道失去了孩子,并且因为这个怨恨他,却不知道她是被一个无耻的男人欺骗,如果知道了真相,她会怎样?还怪他吗?
多年前,她最依赖的人就是他。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她再也不会因为他的打扰而不满,或者她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他,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得知是他死了,她会不会也有一丝难过?
想到这些,白雪松唇角流出一丝难言的苦涩。人生就是这样,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还说什么?错也好,对也罢,就是一个过程,而已……
在B市的时候,李浩然是极其不情愿的,痛苦的告诉了他他的身体情况,他如同挨了猛烈的一拳,他不相信。
李浩然的嘴唇全是白色,她沙哑的声音就好像拉锯:“也许诊断是错误的,我们要到更好的医院去复诊……”
那时候,他是无数遍的叩问苍天,“为什么让我得这样的病”,“凭什么让我得这样的病”,“我哪里做错了”?……
然后,他又一遍遍的拷问自已,“我哪里做错了,上天为什么要惩罚我”?椎心泣血,他怨,他恨。那一刻,天是黑的,一切都是黑的。
他感觉是末日到了。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做出了自认为最理智的决定,就是希望为赵若彤流最后一次的美好记忆,然后离开她。他做到了。
他没有做到的,是李浩然竟然联系了靳尚明。靳尚明强硬的把他安排在这里。靳尚明能“拿”住他,是因为他有一个软肋,那就是姐姐。姐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害的亲人,他要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姐姐难过。
今天他的最终的检查结果出来,所以无法镇静下来。
如果病情不严重,能够治疗,他还有希望活,他会选择活,生命是宝贵的、无价的,他也还有牵挂和心愿。如情况很不乐观,也就是说他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他也只能是别无选择的接受,相信姐夫靳尚明会在日后按照他的要求,对姐姐隐瞒他的情况。他不想让姐姐过早知道他死了,不想让姐姐承受这份痛苦,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如果姐姐在耄耋之年在知道他这个弟弟已经没有了,也就不那么伤心了。
想起姐姐,白雪松忍不住心酸,眼泪掉了下来。那些与姐姐相处的日子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小时候,家里好吃的、好玩的,姐姐总是让着他,家里发生不幸,姐姐为了供他上学,又付出了那么多,他还没有报答过姐姐。想到这些他更加难过,但是眼泪不解决任何问题。他擦掉眼泪,竭力保持平静。
已经站立很久,他站累了,但是不想去坐着休息,更不想去躺下。如果检查的结果很不乐观,就说明他和光明相对的日子很少了,他想多看看光明,把美好的世界刻在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响了。白雪松的心猛然一跳,决定自已命运的时刻到了——
门缓缓打开,果然是周华。白雪松努力克制心跳,目光中有惊恐,又充满期待。他希望周华带给他的是好消息,让他有对生活的希望,又害怕听到那个最坏的结果,害怕是自已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他无比矛盾,不敢开口,目光紧紧锁住周华,等待周华开口。时间在这一刻,就好像凝固了。
周华停顿一下,在和白雪松的对视中,走向窗前,走向白雪松所在的方向,轻轻地握住白雪松的手。
白雪松的脑海一片空白。
周华抖了一下手里的化验报告单,说:“白老师,这是病情的化验结果。一切都瞒不过你的,我也就直说了,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幸运的是,我们有机会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