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摇摇头,“并没有。”他继续看着她,勾起唇角微笑,“以我的水平,还很难找到商演这样的兼职。”
何可:“......”天哪!又来了!
不谦虚能狗带吗?
“我不信!”
“......”陆轻讶了一瞬,没忍住,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
何可看着,纳闷他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特别欢愉的样子。
“为什么不信?我水平真一般!”陆轻手扶着帽子调整,边笑边说,“而且这次,不是人家甲方看上我,而是朋友帮着推荐的,没面试就让我上了。”
他解释得很平实,也到位。
何可眨眨眼,手扶着书包背带,却仍然不信,“那也该是你水准到了,朋友才肯推荐。”
商场里明光瓦亮,亮亮堂堂。
陆轻的眸子中央映着女孩的脸,瞳仁周围反射着一圈晶莹的光点。
他的睫毛因笑意而跳跃,再开口时,态度诚然坦率。
“其实,我是在一中东边的‘半岛花园’兼职教两个孩子吹萨克斯。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和今天这家新店的老板是朋友,正好对方需要,他就把我推荐过去了。”
何可大概知道陆轻所说的那个花园,距离一中步行五分钟左右,是安市一处极高档的住宅区,她也有同学住在那里,据说房价高得吓人。
原来,陆轻在那里做兼职的萨克斯老师。
......
她记得,陆轻还在冰场做兼职的冰球教练。
那天在冰场,她坐在休息区,听到后排的人聊天......
一想到冰场,陆轻竟就提了起来,何可的思绪暂时被打断。
“我带的那两个孩子和你在冰场见过的小翼差不多大,都是十岁上下的萨克斯初学者,以我的水平,教教他们还行,但若是登台表演,真就差点意思了。”
陆轻言辞恳切,似乎是一定要何可接受他水平很一般的这个事实。
“好在这次场子不大,对专业性要求不高,我才勉强给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可终于有一点相信他不是谦虚了。
可能真的只是平平泛泛。
可即便陆轻的水平真如他自已定义的那样,她却还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很厉害,甚至没来由地认可,他吹奏得一定很好听!
想到这儿,何可蓦然发现自已的两侧脸颊隐约有种烫呼呼的感觉。
这时,陆轻正好转身招呼她往收银台走。
何可顺道用余光偷瞄了一下侧面墙上的全身镜。
呀——她的脸蛋真是粉得快要变红。
她急忙用手掌敷上去......
可是掌心也不凉,她赶紧又换成手背。
手背的温度还不错,应该有点降温的效果。
何可跟在陆轻身侧,好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顶要结账的帽子上,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和小动作。
何可心念,要尽快琢磨点别的事,最好是费脑细胞的那种。
才能有助于快速消灭这片燥热。
这么一想,何可的思绪便下意识地被拉回到前一刻被打断的事情上。
记得当时在冰场休息区,她听到后排有两个中年女人在聊天,说是冰球这项运动多么多么费钱,训练费还有装备都怎么怎么贵。
记得那时听到她们算出几年下来给孩子支付的那笔账目时,何可还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确实是一项不便宜的运动!
她问过陆轻,他说是从四岁开始学打冰球的。
今天,陆轻又和她说自已学了很多年的萨克斯,还是吹得马马虎虎,何可想着那大概也是从小就开始学了。
虽然她不是特别清楚,但也了解一点,学萨克斯这种乐器的花费,绝对也是不菲。
......
何可思来想去,再将前前后后拿来一串联,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怪怪的。
既然陆轻从小就能被培养这些与众不同的特长,想来他的家境应该很不错,家长的眼界和见识应该也挺不普通的。
可是如今,陆轻人还在上大学,却已经做了六份兼职,带了六个孩子,还在接商演。
当然这些工作只是她知道的,还不能确定是全部。
那问题来了,陆轻为什么要打这么多工呀?
是为了体验生活,提前积攒实践经验,提高社会适应能力?
何可觉得不像。
若只是那样的话,用不着相同的工还要打好几份吧。
那是......缺钱?
从他具备的能力来看,按理说他该是不差钱的主儿啊!
何可纳闷了片刻,差点迎面撞上一堵墙镜,刹停避开的瞬间,突然,一道灵光乍现。
难道,他家遇到的大变故是——破产?
所以他以前是大富大贵,现在变成穷困潦倒?
何可被自已的猜度激起了几点惊愕,不由得紧紧抿住了唇线。
真会是,这么戏剧性吗?
虽然这份谜底的确显得浮夸了些,但按照她的分析,事实上八成就是这样。
看来,陆轻家的变故,并非是何琪口中的“点”变故,而是场不小的大变故,才会导致他现在这样的境况。
......
一股颓丧之气,霎时就笼罩了何可的气息。
无需代入,仅凭想象,她都觉得这种经历很惨。
那些俗语不都说什么:不怕得不到,最怕得到又失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丢钱的痛苦比捡钱的快乐要多得多得多得多。
家里破产,陆轻哥没了钱,然后,祖父、父亲还都去世了,他又少了依靠。
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生活在一起的家人,那些家人是能照顾他,还是反过来需要他的照料?
归纳到这里,何可倏尔发现自已的两侧脸颊已经比手背还要凉了。
而且,她的手背似乎也比之前冷了不少。
她又用掌面轻轻抚了几下褪去了热度的脸庞,然后,她落下手臂,就那样一动不动、戚戚然地望着站在收银台前,正在买单的陆轻侧影。
恍惚间。
何可觉得这人似乎不像之前看起来那样挺拔魁岸了。
此时的陆轻,落在她眼里,却是显出了几分她之前从未留意到的单薄、脆弱。
一股酸楚的情绪在何可心头慢慢升起。
胸腔被胀意填满,继而又变得绵软。
她想,她也许应该对陆轻哥更友善、更体念些才是,这样打算着,那边陆轻已经买好了帽子,转身叫她。
“走吧。”他把帽子戴上,边掖头发边闲聊似地,向她求请,“一会儿,我演奏得不好听,你可不许笑话我。”
俨然正色敛容地说完,却又禁不住从嘴角漾出愉悦。
何可还没从适才的情绪中剥离,扭头望了眼陆轻那张挂着笑意的侧脸。
心底瞬间又泛起了一丝涩味。
她就侧颈对着他,用力点了下头,笃定道:“一定不会。”
陆轻余光瞥见,耳朵聆到。
从何可的神态和语气中,似是发现了点不大对劲的地方,他下意识就看了过来。
何可见状,赶紧将目光移向前方。
陆轻顿了顿,随后不知又寻摸出点什么,忽然跨上前一步,将身体扭转了一个大角,巴巴地望着她的眼睛。
何可吞了下喉咙,滞缓地和他对视。
然后,就听见陆轻夹着嗓子,向她强调了一句。
“偷偷在肚子里笑,也不行,知道嘛!”
“......”啊?何可下意识弹跳了一次眼窗,然后又忍不住用手指一齐去挖自已的两只耳朵。
天哪!
她没幻听吧!
陆轻哥居然......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啊啊啊啊啊啊——
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听起来,他这是在对她......撒娇?
心里积聚的那些五味杂陈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她现在什么体恤、怜悯他的心思都消失殆尽了。
一个微不可察的冷战过后,她只想立刻上去戏谑、打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