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骚虽有,倪恒却也只敢暗暗发一发,他实在半点底气也无。
保守秘密,他肯定是做不到的。
就像这件事,其实他早就想和陆轻八卦了,奈何陆轻不曾提及过,才搞得他总也没想起来说。
“三井哥可是习武的。”陆轻双手悠哉插进裤袋,歇了口气,又漫不经心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犯贱被他卸了胳膊卸了腿儿,更或是卸了脖子,我可是干不过他,帮不到你的。”
倪恒嘴巴一呸,猛地拧身旋了半圈,以惯性之力压到陆轻身上,扯臂扼喉。
“艹!你这个狠毒的小妖精 !”他一边动作,一边夹着嗓子,佯装哭腔,“你男人我要是噶了,你不成寡妇了。”
“你他妈找死!”
陆轻一个反手擒拿,将其锁喉。
倪恒半分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疼死了,疼死了......”
“求我!”
“艹!求你了!”倪恒疼得直抽气,“快他妈给老子放开!”
陆轻将人往前一推,又顺道踹了一脚屁股。
倪恒往前趔趄几步,呲牙咧嘴,两只手在身上胡乱揉着。
“你现在怎么比我厉害那么多?”他面红耳赤地抱怨,“打哪儿学来的本事?”
陆轻呵呵笑了两声,交错拍拍手,不答他。
“是不是李三井?”倪恒又问。
陆轻还是不搭理他。
不过,在倪恒看来,都问到这份儿上了,以陆轻的脾性,他不否认,就是默认。
“靠!我就知道。”
前面就是放置自动柜员机的小房子,闹了一路,倪恒终于偃旗息鼓,搡着陆轻冲了进去。
取完钱出来,倪恒要走,说是还得去帮朋友做点事。陆轻也不留他,只嘱他做事归做事,最好长点心。
两人彼此拍了下,就要各走各路。
“诶,那个,”转身前,陆轻又随口问道,“三井哥他妈呢?”
倪恒略一沉吟,“说是早早就生病死了。”
“他那醉鬼爸呢?”
“也死了。”
“行吧。”陆轻抿唇点头,“我知道了。”
他背过身,单手在头顶挥了挥。
倪恒瞧见,跟着喊了句,“走了。”
回程的路上,独自穿行在夜色一隅。
寻思着和倪恒的那些对话,陆轻的脑袋里,渐渐生出来个念头——
他不止想把李三井当成三井哥,他是真有点想把三井哥当成他的亲哥......
大体来说,陆轻算得上是一个能了解、认清自已的人。目前的他虽然很能装,但实际上,还远不是一个足够深沉、能压得下心事的成熟男人。
多少个寡眠的夜晚,他都被少年愁事憋得焦躁发慌,辗转反侧。然后,又常常拿不定主意,搞得自已心神不宁。
一抬眼,恰好望见前方不远处的霓虹招牌“三井烧烤店”,陆轻无声地嗫嚅了一下。
今后,这些心事,也许可以试试和三井哥倾诉。
他直觉,给三井哥说应该比跟倪恒这小子说要靠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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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计划、有憧憬的日子通常都过得很快。
眨眼间,晚秋已过,冬天随着一树落叶悄悄地来临了。
整个世界变得沉寂清冷了不少,从而使得一丝喧闹,或是一缕温暖带来的幸福感被极致、浓烈地放大。
临近寒假的一个周六下午。
陆谦急吼吼闯进奶奶家,陆轻正好刚从冰场回来,在玄关换鞋。
两人在家门口撞到。
奶奶听见动静,从厨房走出来。
见两个孙子一起进门,老太太慈祥和蔼的一张脸霎时露出欢喜的表情。
“盼盼、小谦一起回来了。”
两个人前后和奶奶打好招呼。老太太诶诶应着,又跑回厨房给孙子们洗水果。
“哥。”
陆谦跟在换完鞋,背着个大包正往里走的陆轻身后,起声调侃。
“你都这个年纪了,奶奶还一天到晚盼盼盼盼地叫,听起来咋那么别扭呢!”
“不会啊。”陆轻边走路边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地回,“我听着挺舒坦的,总好过叫小轻吧,听着像叫一条蛇。”
“噗——呷呷呷呷呷——”
陆谦难得笑出一片鸭子声,陆轻听得脑袋掉黑线。
陆谦嘎嘎乐了须臾,跟在陆轻身后往前走。
陆轻来到厨房门前,带着他的巨包,一路径直往里进,“奶奶,要不要帮忙?”
随后,陆谦也高高大大地跟着钻进来。
一个小小的厨房,霎时就被填得满满当当。
“不用,不用。”奶奶笑着看向俩大小伙子,“你们快出去吧,挤得我都转不开身子了。”
奶奶一边轰人,一边又哄人,“乖乖等着吃,一会儿洗好了就给你们端过去。”
陆轻侧过身,推着陆谦一路往后退。
脑袋却还正对着老太太,一副顽皮的模样,嬉笑道:“那就辛苦你了,小杨护士。”
陆谦又被惹得“噗——”出一声。
奶奶用手上的水甩陆轻,咧着嘴笑骂:“你这狗盼盼,没大没小。”
陆轻身手矫健,几下闪躲跑掉。
陆谦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又笑。
真羡慕他哥和奶奶之间相依为命、无拘无束的祖孙情意。
他虽然和奶奶相处也挺随意,但毕竟没有住在一起,见奶奶的机会比陆轻少很多,然后还隔着他那个亲妈詹云,所以还做不到和奶奶这样放肆地开玩笑。
陆谦亦步亦趋,又跟着陆轻进了他房间。
关上房门,一向淡然的陆谦骤然醋性子上头,忍不住和陆轻发起了牢骚。
“爷爷奶奶就是偏心,你是大孙子,弥足珍贵,特地给你取了个大熊猫同款小名。”他故意怎么酸怎么说,“像我这后面来的孙子,就不配了。”
他不仅没有“盼盼”这么可爱,且有国民辨识度的小名!
他压根儿就没有小名!
陆谦少有话这么多,情绪也如此多的时候。
陆轻轻飘飘瞟他一眼,心想这堂弟原来和他一样能装。
他没有接招,使得陆谦酸人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
“你喜欢?”陆轻斜他一眼,语气寡淡如水,“送你了。”
“......”
陆谦喉咙一噎,猛地意识到堂哥故作的高姿态。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迅速约束天性,重回淡漠相。
对着陆轻扬起颌角,冷傲道:“我才不要。”
......
两人一时再无他话。
房间里,陆轻在收拾整理球包,陆谦就靠在桌沿上百无聊赖般地打量房间。
陆轻的房间是这套两居室的主卧,以前是爷爷奶奶住。
爷爷过世后,奶奶非得把这间房让给陆轻,她搬去了对面原属于陆轻的次卧。
奶奶是说,于她而言,一个人住的话,觉得小房间更温馨。
但陆轻陆谦都知道,她就是想把条件好的房间让给陆轻。
老太太手脚麻利,趁陆轻不在家,几下子就把东西都互换整理好。
那时,家里刚出事,陆轻也是才搬到奶奶家住不久,和奶奶的相处远不像如今这般自在放纵。
陆轻回来后,惹得老太太血压都飙高了,还是推让不掉,便只好生硬地谢过奶奶,接受了她的一番好意。
陆谦经常进来陆轻的房间,却从来没有仔细观览过房间里的布置。
因为这个房间宽敞,采光也好,同时内里摆设的东西简单朴素至极。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全,根本无需端详。
这会儿,陆谦目光微转,闲散环视一圈。
房间还是老样子,相较起它的面积,内设显得略为空荡。
床、床头柜、衣柜、书桌、书架、椅子、窗帘,都是寻常旧物。
地上刚铺了些球包里刚拿出来的东西;书桌正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约莫两米长半米宽的《八骏图》十字绣,是奶奶许多年前手工绣成的;一个床头柜上空的,另一个上放了只闹钟,钟面背景好像是画家梵高的某个作品;书桌上一盏台灯,正中摆着两本摊开的书,中间夹着一支笔。
除去这些,屋子里其余的地面、墙面、台面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琳琅满目的器物,更没有华而不实的陈设。
书架上基本都是爷爷奶奶的旧书,陆谦翻过几本,对一些医学书籍还挺感兴趣。
他缓缓收回视线。
哦——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