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过那晚李三井的“胡言乱语”,陆轻就鬼使神差地再也没有候在那条何可放学的必经之路上过。
他收敛住心思,也没任由自已有意无意地出没在她可能会出现的其它地方。
陆轻自认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控住他自身能控制的。
至于其它。
若是上天一定要安排二人之间发生些什么,那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实话讲,陆轻总觉得,他和何可这事儿没完。他就是有这种真实而深刻的觉悟,莫名又执着,还强烈得灼人。
但他左思右想,却还是什么也不敢再做。
只能日日等着,等着运气上门。
然而巧合这事儿,本就可遇不可求。大概是他们的“缘分神”休假了,更有可能直接就辞职不干了。
总之,自从那晚在学校附近的人工“巧遇”后,陆轻就再也没有见过何可。
失落是真,不过他也克制着,命自已坦然接受。
结果哪能想到,两人的“缘分神”无故沉寂了一段时间后,竟又抖擞上岗了。
属实有点离谱的时间和地点,姑娘从天而降。
陆轻刹那间心里像被烘起一团火。
由内而外,方圆一圈,温度骤然飙升三大格。
他眉眼弯弯凝注着眼前人,连睫毛丝儿都沾着庆幸。
另一边的何可。
突然冲出个男人挡了道,她委实被吓了一小跳,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先错愕了一瞬。
继而看清来人,内心的波动又迅速被平复。
澄澈如水晶般的眼眸透出来的,是和对面男生近乎一模一样的意色。
“陆轻哥!”
何可也相当意外,一段时间没见,两人竟然在这个地方又一次偶遇。
“你也来扫墓。”
“你也来扫墓。”
二人异口同声。
话音落下,两边又同时都顿了一瞬。
同一时刻,说出一模一样的话,除了有点巧,还有点难为情。
须臾,还是何可率先找回了正常的交际情境。
“陆轻哥,你是来拜祭家人的吗?”
接到何可的问话,陆轻的神态也终于自然了大半。
“对。我祖父,还有我父亲。”
何可的神情由端静转为肃穆。
“哦。”她挺直身形,郑重地点了下头,“逝者安息。陆轻哥,节哀顺变。”
看着女孩灵婉慎重的样子,陆轻颔首,嘴角再度向上弯起一道微弧。
“那你呢,是来拜祭......”
“......”何可垂眸,似是犹豫地顿了好一会儿,才抬眼道,“我妹妹。”
女孩看着他的目光从容,回话间神色仿若没有太大的变化。
陆轻在她沉默时悬起来的那颗心,终于逐渐落回原位。
“你,”他的音调轻柔,“还有个妹妹?”
何可忖了两秒,“是呢,她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叫雍爱。”
陆轻凝了一瞬,没找到话接。
双胞胎妹妹,怎么和何可不是一个姓?
难道一个跟妈姓,一个跟爸姓?
但是...记得何可的爸爸...不是学校的百里老师吗,跟爸姓应该姓“百里”才对吧。
陆轻飞快思索着,却没有贸然出口询问。
何可盯着陆轻眨了眨眼睛,莫名发了会儿呆。
然后,她像是有些出神一样,又继续对他说道:“唔...我以前叫雍可。三岁的时候,雍爱意外去世,然后我妈和我爸离婚,我就改了和妈妈一个姓。”
“......”
陆轻唇缘略微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他仍然拿不准接什么话才好。
何可心里迟来地咯噔了一下。直到一口气说完,她才恍觉自已不大对劲。
何琪这几年和她叮嘱得少了,她心里那根弦也不知不觉地松了。
和妹妹雍爱有关的话,根本就不该往外讲,半点都不该。
事实上,这么多年,她也确实不曾和任何人坦露过这些。
难不成,憋了太久,在这一刻迸发了倾诉的欲望?
但是,对象是不是选错了?
她和眼前这个叫陆轻的男生,好像并没有那么熟吧!
离着言无不尽的关系,还差得很远呀!
她怎么一上来就能噼里啪啦地一通,比录口供交代得还要清楚呢!
想到这儿,何可眼神闪了闪,好在一阵巧风吹过,她正好抬手将碎发掖在耳后,掩饰了大半的情绪。
陆轻猛不丁接收到这一段信息量巨大的“交代”,也不免消化了一会儿。
“......”反复推敲到最后,他才桑蚕吐丝般,柔和地蹦出了几个词儿,“雍可,雍爱,可爱。”
何可还在被自已失当的言行搞得心情大纠结,眼神飘飘忽忽地不知该落在哪里,闻言心头不禁一悠,竟顿感轻快了大半。
那些不安、懊恼、难为情...以及其它纷乱复杂的心绪,皆被一阵风拂了开去。
她稳住瞳眸,将视线落定在男生的眼睛上,淡淡露出两个清浅的小梨涡。
片刻后,跟道:“是,就是这个寓意。”
“是雍正的雍?”陆轻问。
“嗯。”何可颔首。
这个姓不算太常见。
何可说起她原本姓雍时,那一刻陆轻脑海里猛然下意识地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和他素未谋面,却算是和他整个家族关系匪浅。
可以说,他家落到如今这一步,除了是他父亲陆康罪有应得的下场,更是那个人舍死忘生的汗马之功。
心口猝不及防如被电击般震颤了一下。
心肌酸胀。
不过那种闪击的感觉转瞬即逝。极快地,陆轻的心态就自如平复。
他自已知道,原本被激惹的那一下,也不是因为想起那个人和他家的牵扯,而是霍然联想到那个人可能和何可有关系,他颇感意外。
太阳从轻薄的云层里探出头。
不远处的喷泉洒下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宛若天上的繁星落入人间。
似是寓意着生命的轮回与延续。
那是光亮剔透、纯洁无垢的新生相,那也是某种深沉奥博的宿命感,陆轻早已晏然无欲地认同接受。
心头躁释,想到何可是来拜祭妹妹,他又关切问道:“你怎么是自已来?何老师呢?”
亲生女儿的忌日,按理何老师应该也要来的吧。